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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卿 第13頁

作者︰素問

她冒險射出一支箭引開大棕熊的注意力,悄悄放掉心愛的紫騮馬。這會兒悶得透不過氣,仰望上空,烏雲積聚,天色越來越陰,像是要下大雨的樣子。

為何不見布日固德?

這個關頭,它若舍她而去,可怎麼辦呢?

手心里全是汗。

其其格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恐懼的感覺」。她在大草原上從未見過這樣凶猛巨大的野獸,如果它要吃她,恐怕三兩口就吞入月復內,圓滿地解決掉。

怎麼沒人告訴她,這皇家圍獵的山里有大棕熊啊?

嗚嗚嗚……她足足吃喝十八年的肉菜和馬女乃酒,才長成如今模樣,竟然,讓一頭熊幾下便吃干抹淨?

不公平!她是來狩獵的人,怎麼能被熊吃了?都是那個該死的戰御寇咒她——

一語成讖。

其其格欲哭無淚,眼睜睜瞅著大棕熊察覺到那陣陣遠去的馬蹄聲後,扭轉龐軀,一步一步向她所在的位置逼近。

咚咚咚。

她抓緊胸前的衣襟,腦子飛快旋轉,隱約記得老人說,假如有一天遇到熊,又不便逃跑……該……該怎麼辦來著?

快點想出來啊……它越來越近了……

其其格猛然倒下,屏住呼吸,索性裝死。是!沒錯!就是要裝出已死的狀態!有經驗的老人傳下這個說法,說棕熊厭煩死掉的生命,若能順利瞞過它,便可逃月兌一劫。

誰知道靈不靈?

撥開一大堆的雜草,大棕熊又圓又黑的眼珠滴溜溜轉動。它圍著躺在地上的其其格繞兩圈,突然俯下熊頭,伸出布滿倒刺的舌頭去舌忝她的面頰。

其其格嚇得心怦怦亂跳,但又要運氣保持低冷的體溫來迷惑棕熊。明知它是在試探,以刺來撩撥人的感官,可那一陣陣又澀又癢的刺激宛若萬蟻鑽心,痛苦難當。

一下力有不逮,其其格的唇邊噴出溫熱的暖氣。

大棕熊見狀,琥珀色的眼眸轉沉,揮爪便抓——

哧——

一支雕翎箭擦著大棕熊的頭顱而過,但是,雕翎箭的箭頭在踫到後面的枯樹皮時,應聲而落,未曾扎入樹內。

其其格敏感地一溜翻滾到雜草外的空地上。

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彎腰,拉起她劈面就罵︰「你瘋了?誰教你躺在那兒等著做熊餐?」

「戰御寇?」其其格虛驚過後,渾身酸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富有人性化的表情。

雖然——他還是在不遺余力地罵她。

「你的馬和箭呢?」戰御寇拉著她冰涼的小手步步後退,面色凝重,謹慎地盯著棕熊挪動的舉動。

「馬……我放走馬啦。」其其格一縮脖子,被他的疾言厲色給駭得不輕,平日的傲氣全然不見,吞吞吐吐,「剛才圍獵時候用得太多,我進林後沒察清,射幾箭後才發現只剩一支。」

「你放走馬,自己卻待在這里?」戰御寇眼楮沁血,咬緊牙關質問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女娃。然而,他不敢有絲毫懈怠,瞬間再度朝棕熊放幾根雕翎箭。

其其格心急地大嚷︰「你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好好的箭全浪費啦!」他不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嗎?這會兒,因何那些箭頭一踫到熊便自動落下?

戰御寇怒斥道︰「閉上嘴!你不會自己看?我的箭頭全是蠟!」

蠟做的箭頭?

其其格震驚地抽出戰御寇斜跨在腰間的囊袋,手一模,立即觸及到那柔膩的蠟頭。

「怎麼會這樣?!」

為將者,囊中的箭羽全由蠟糊而成,這要如何對陣?

其其格腦中嗡嗡作響,甚至比在大熊爪下時更緊張,整顆心糾結為一團麻。

「你的戰馬呢?」她環顧四周,並未看到那匹大黑馬。

「被人下了巴豆,癱在西山腳沒跟來。」他嗓音暗啞,忙里抽閑說。

其其格望著戰御寇的沉重面容,真真切切感到他的心傷——

是啊,他是一個視戰馬若手足的男人,手足被砍傷會不痛嗎?可怎麼是他跑到這里救她?一切……仿佛被顛倒了。

是誰……是誰幫她求救的?

她胡思亂想著,天空悶雷轟鳴,一道閃電劃過。

戰御寇注意到棕熊的身軀一顫,冷冽的弧度自唇邊漾起。他伸臂道︰「把你的箭給我。」

其其格訝然道︰「箭?只剩下一支了。」先不說一只有頭的箭不足以殺死一只熊,光說她那支細細的箭身就不足以承受他巨大無比的力度。

「少說廢話!」他一把奪過她握著的箭,扣在弦上,甩開她縴細的手臂,大步流星朝棕熊奔去!

「戰御寇!」其其格嚇得魂飛魄散,不及思索,跟在他後面寸步不離,戰御寇大吼一聲,止住她的腳步。

又是悶雷閃電襲來,傾盆大雨嘩嘩墜落。

吱嘎——吱嘎——

雄鷹「布日固德」出現在漆黑的半空,斜刺里俯沖下來,鋒利的大爪撲到棕熊的臉上。戰御寇抓著這個機會,雙臂灌勁,竭盡全力彎弓一射,箭似流光飛舞而出。

其其格算是見識了所謂的「霸王硬上弓」那一根箭在到棕熊胸口之時震裂成三四披兒,深深扎進肉內。大棕熊飽受劇痛,粗厚的熊掌往臉上的雄鷹扣去。

雄鷹扇動一雙翅膀,騰飛而起。

混沌的暴雨中,大棕熊依稀看到兩道人影,瘋狂地朝他們兩人一撲。

戰御寇回身拉住她,迅速後撤,道︰「快!往我剛才來的那個崖邊去!」

其其格忙不迭頷首,心悅誠服地跟他並肩一搏,邊閃邊退至崖頭。

大棕熊步履蹣跚,踉踉蹌蹌地一路追來,霹靂閃電在它的頭頂不斷劃過。

戰御寇的眸子閃耀著火簇,悄悄地和其其格分開距離,故意在棕熊眼前晃動,激怒它嘶吼著上前攻擊,雙足一點地,縱身若凌雲御風,趁熊往崖頭跨的剎那,順它的慣勁兒施展掃堂腿——

棕熊歇斯底里的咆哮回蕩在山谷中。

其其格渾身濕淋淋,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一幕,訥訥地張著一張小嘴兒,呆在原地。那麼龐大凶猛的棕熊……竟然被眼前的一人一鷹,硬是給料理掉了?

她往前踏一步,欲拉他的衣袖,但腳下一歪,身子掌握不住平衡,也向崖頭滑下!

戰御寇喘息未定,見眼前的人兒落崖,心口驟緊,人如電光石火一樣平撲,胳膊牢牢握住她在荊棘中穿梭的手臂。

其其格懸在半空,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視線一片模糊。右臂支撐著整個身體,只覺得虛月兌逐漸蔓延,開始不由自主地戰栗。

戰御寇像是察覺到她的酸軟無力,怒喊道︰「不準松!听到沒有?其其格!你不是草原獨秀嗎?這一點兒風波都受不了還妄想名揚千古?」

「人……人家沒勁兒了嘛。」其其格有氣無力嗔道。名揚千古的人哪個是餓著肚子單槍匹馬玩命啊?

「閉嘴!有說閑話的勁,把你的手給我抓牢!」該死的雨弄得他手心打滑。

此刻,戰御寇說不清是何滋味。他承認不願讓她掉下萬丈深淵,或者因她是來自突厥的小鮑主,或者因她是綰娘的女兒,或者因她還僅是個不懂事的女娃兒,又或者……

其其格仰望著俯臥在崖尖的他,反痴痴一笑,「我要是摔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兒難過?啊,不不,應該說你會有一點兒遺憾吧!畢竟,眼睜睜看著卻沒救到我,將軍失責喔。」

什麼節骨眼她還有心情說笑?

如若不是親身經歷前前後後的變故,戰御寇相信他一定懷疑這丫頭根本是在有意耍他!

「你——」他沉沉吐一口氣,「不準放棄,上來了,狩獵就算是你贏。」

多誘人的條件,哄小孩啊。

其其格乏力地一扯干澀的唇角,兀地,覺得悶雷中摻雜了熟悉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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