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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指教 第20頁

作者︰唐純

京師。大理寺。

入暮時分。

沉重的鐵門乍然開啟,隨後,廊道上響起「橐橐」的腳步聲,伴隨著鐵鏈冰冷的撞擊聲「丁丁當當」地走了過來。

大約是,又有了新鄰居吧?

謝慕驍興趣缺缺地翻了個身,面對著牆壁。

丙然,對面牢房的鐵門開了,又關了,然後是腳步離去的聲音,最後是「轟」的一聲,牢門關閉,四周又恢復了冷清的寂靜。

被關到大理寺來的,一般都是重刑犯。

殺人放火?奸婬擄掠?

謝慕驍百無聊賴地猜測著,不曾想,一道清亮的聲音挑釁般自對面響起︰「不知道對面那位大哥,是犯了何罪被拘押在此?」

他一驚,又一喜,然後是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愈蹙愈緊。

「看起來,京城治安良好,這牢房很空啊。」那邊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你一個人住,不會覺得悶嗎?」

他慢吞吞地轉身,坐起來,再慢吞吞地抬眼。

昏暗的光線里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剪影。

她在做什麼呢?

那一瞬間,他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玩火把自己玩進監牢的龍霽月,她在舒舒服服地布置她的房間。哦不,是牢房。

她隨身帶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裹,此刻,正氣定神閑地將包裹里的物什一樣一樣地取出來,一樣一樣地擺放在空蕩蕩的囚室內。

「要嗎?」她見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微微一笑,沖他揚了揚手中的小泥人。

像是隨手從貨郎的架子上取下來的,花花綠綠,隔太遠,他看不清泥人的樣子,忍不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不要?那……這個要麼?」她將泥人並排擱在臥榻上,又從包裹里掏出一樣東西,舉到亮光處晃了晃。

第8章(2)

酒壺?!

那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謝慕驍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唬」地站起來,沖到鐵欄前,隔著窄窄一條廊道,再隔著密密的一道鐵柵,龍霽月,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是觸手可及,但,不,不是的,他們都是失去自由的囚犯。

是別人砧板上的一塊肉,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中。

「很好玩嗎?」他原本並不想對她發脾氣,可是,沖口而出的話語卻飽含了多日的擔憂和惱怒。

自從慕藍來告訴他,霽月的近況之後,他便直覺,要不了多久,他定能再見到她。

丙然,三日不到,她真把自己給送到了他的眼前,只不過,卻是以最最拙劣的方式。

「真奇怪,你怎麼搶了我的話呢?原本應該我來問你,這里好玩嗎?」她一本正經地反問他。

「這里是囚牢,暗無天日,看不到時間的流逝,看不到花開花謝,听不見歡聲笑語,今天睡下去,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醒來,你說,好玩嗎?」謝慕驍的手指緊緊握住冰冷的鐵柵,那寒意長驅直入,浸透心髒,讓他感覺從未有過的冷。是心痛的冷,亦是絕望的冷。

一個人呆在這孤冷之地,他尚能平靜地等待,即便他知道,等待的時日愈久,結果對他愈是不利。可他的心,是平和安寧的。

因為,他一個人的苦,換來的,是戰友兄弟的平安,是父母家人的平安。

可是這種冷淡的平靜,如今,全然被眼前這個稀里糊涂的丫頭給稀里糊涂地破壞掉了。

他最不能見,任何人因他而受累。

可她,偏偏要跟他作對。就如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奮力地劃船,要將小船劃離海船的射程之外,而她,卻偏偏忍著膀子月兌臼的劇痛,用左手持槍還擊。

那時,他有種無力的感覺。

如今,他也有那種感覺,一個人孤單地撐槳,任他如何用力,總是劃不出獵人布下的羅網。

「听你這樣說,似乎一點也不好玩。」霽月偏頭,做出深思的模樣,「可是——為什麼你明明有另一種選擇,卻還是自己走進了這里?」

謝慕驍一手扶額,頭痛。

「我有我的理由,你卻完全沒有必要到這里來。」

霽月看他以手支額的樣子,良久,低頭笑了笑,自去整理大包小包的東西,「真難得,原來小謝也有無可奈何、束手無策的時候。」

她那一聲小謝,令他有片刻的怔忡,心底如同有海潮輕輕拍過,留下濡濕的痕跡。

「在你眼里,小謝是否比謝慕驍活得自在?」

「那當然。」霽月不假思索,「如果要有所比較的話,小謝是浪頭搏擊的海鳥,而謝副統領你嗎,不過是一只折翅的雄鷹。」

「好比喻。」謝慕驍苦笑。

縱然是雄鷹,但一只失去翅膀的雄鷹,怕是連山雞也不如。

「只是,說來說去,你似乎還沒有告訴我,你到這里來的目的是什麼?你知道的,這里不比酒樓,有錢就可來去自如。」

霽月挑一挑眉,「如果我告訴你,我只是想看看,這天底下還有什麼地方是我龍霽月不能去的,你信還是不信?」

信?還是不信?

又是這個問題。不過這一次換她來問他。

「我不信。」他卻沒有絲毫遲疑。

霽月一愣,「為什麼?」

「你上次跟人這樣打賭是為了去水牢救人,這一次,用了同樣的借口,不會也是為了救人吧?」他語氣輕漫,帶著一點嘲諷,一點不以為然,可心里卻像是吊著一些什麼,壓得他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真是一種復雜的情緒。

霽月沉默了一會,忽而嘆氣道︰「原來那一次什麼都在你們的算計之中。」說完,又再度沉默。

夜色漸臨。

黑暗以決絕的姿態降臨這方小小的天地。

睜眼對面不識人,于是沉默就顯得格外壓抑。

謝慕驍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再來追究緣由已無意義。這樣吧,」他振了振精神,「既來之則安之,你既然帶了酒來,可有下酒菜?」

黑暗里,卻听得霽月「撲哧」一笑,轉眼,不知從哪里弄來火折子,「嚓」一下點燃了,霎時,搖曳的燭火驅散了濃重的黑暗。再然後,「啪嗒」兩聲,從鐵柵縫里扔進來兩樣東西,他雙眼一亮,居然是一壺酒,一只叫花雞。

其實,謝慕驍的牢飯不算太差,可是,像今日這樣又是酒又是雞,還有人能陪著說說話,再時不時給你一點驚喜,那感覺——只能用「不賴」兩個字來形容。

唔——

他喝了一口酒,心里想,其實有個人做伴,真比一個人孤零零的強。

但這樣想,似乎有點自私。

不過,想不想人都已經來了,既然事已至此,無可改變,何不順其自然,靜觀其變?

「起來起來,吃飯了。」有人拿棍子敲著鐵柵,聲音刺耳,擾人清夢。

瞌睡被驚得四分五裂。

謝慕驍猛然驚醒,凝神片刻,不由得失笑。

日上三竿了,居然還沒醒,昨夜睡得可真沉。又猛然想起,睡得沉的原因,是昨晚喝了一點酒,說多了那麼一點點話,然後,睡遲了那麼一點點。

這許多個一點點合起來,就變成起晚了很長很長時間。

明明已經醒了,卻不肯睜眼,他翻個身,從眼睫縫里偷瞧對面,臥榻上沒有人!

奇怪!

眼楮再偷偷睜大一點,視線掃射的角度再放寬一些,「啊」,正對上她樂滋滋的笑眼。

頓時他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沖他眨眨眼,倒也沒有為難他,站起身,笑嘻嘻地對送飯的獄卒說︰「謝謝兩位大哥,今天的午飯我想吃天香樓的醉蝦,八寶閣的雪花蟹肉豆腐羹,一品居的蓴菜香菇鯽魚湯,炒鱔絲,再加一味芙蓉豆苗……」

「乖乖。」其中一位獄卒咋舌,「姑女乃女乃你吃得可真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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