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要代小弟稟報太君,怕要無辜成了代罪恙羊,小弟于心何忍。」葛翊依舊閑適飄逸,哪有一絲大禍臨頭的感覺?
「渾小子!你說,又在外邊惹下啥麻煩了?」太君直接沖著葛翊發問,葛翔樂得靜退一旁。
「太君之言實有失公允。」他幽瞳顏色轉深,平靜的語調在清幽小綁投下重炮。「孫子已決定投身余海峰將軍下,駐守邊關抗虜,近日便即敵程。」
莫雨桐呆了,魂魄仿佛震離了軀體,芙容瞬間血色盡褪,蒼白如紙,卻只能呆愣愣地凝著他。他……說什麼?
緊張的靜默過去,太君將柺杖重重地擊地,蒼老的語音狂怒道︰「混帳!你有高堂侍奉、有嬌妻美眷,且膝下無子,有何資格說投身沙場就投身沙場?」
「這回太君就算一哭二鬧三上吊,也阻止不了我。」葛翊平靜地揭示決心。
免于誘惑的方法就是遠離誘惑。更何況金戈鐵馬、馬革裹尸的豪壯,本就是他意之所鐘,自小他就期盼能飛出京城,將世間踏遍。男子漢大丈夫,沙場征戰正是最為豪情萬千的選擇。如今給了老祖母一個蕙質蘭心、善體人意的孫媳婦,也算彌補了她的損失。
「你……」太君氣得身軀發顫,眼見小倆口情深意篤,料這愛孫必已打消從軍的意頭,誰知這會兒他反而更堅決。
「翊弟,你就別再惹太君生氣了,乖乖地留在京城管理葛家田產,豈不甚好?」葛翔苦勸。雖然他認為胞弟從軍光耀門楣也是件美事,但老祖母含辛茹苦撫育他倆的恩情卻更重要,太君不欲葛翊離開,他自也不能贊成。
梆翊淡淡地掃過妻子蒼白的嬌顏。她會開口留他嗎?混帳!他根本不想留下來,娶她之初便是打著這主意,無論莫雨桐說什麼,他也不能改變心意。
莫雨桐只覺胸口似乎被片片撕裂,眼淚不知怎地竟也痛干了?一波波的痛楚令她神智暈眩,更向四肢延伸,襲擊縴弱單薄的身軀。為何這般突然?為何棄她于不顧?
「我這老祖母你可以不管,我也管不動你,可桐丫頭是你的結發妻子,你也不管她空閨寂寞、彷徨無依嗎?」太君指著他罵。
「娘子有太君疼著,有沒有我都能一樣堅強。」
瞧他說得多冷漠!像在談論不相干的人似的。莫雨桐的心死寂了,垂下頭合上眼簾,一遍遍告訴自己他不值得傷心的理由。
「混帳!」太君狂怒的柺杖再頓。「要我答應你也成,只要桐丫頭心甘情願點頭。若你能得到發妻諒解,我這棺材進了一半的老骨頭也沒啥好說的了!」
瞧得出桐丫頭對孫子的情意戀慕,分離僅半月就每日茶飯不思、夜深不寐,想必不能同意他的決定,發妻的枕邊一語勝過她氣話百句。
「娘子,你意欲如何?」
幽魅的音線鑽刺著她薄軟的芳心,莫雨桐抬起頭,毫無生氣的蒼白麗顏對上面無表情的他。半晌,她撐起幾已喪失了知覺的身軀,緩緩在太君身前拜倒。
「太君,求您……成全他……」
太君呆住,又氣又急地狂頓手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這一去可不是十天半月就回得來的,你知不知道?」
她當然知道,誰會比她更清楚?
「他想做什麼,就讓他做吧!心不在這兒,硬留著人……沒意思……」她語音縹緲微弱地輕吟,傀儡般的軀體飄飄地往外走,經過葛翊身畔時頓了頓。「我……不欠你了。」
太君沉痛地搖頭,這樣的桐丫頭才是她疼惜入骨的姑娘,怎能盼著她來留丈夫呢?她真是太傻了。怪來怪去還是負心漢可惡!
「女人的幸福,就叫你這樣糟踢。臭男人全都給我滾出去,滾!」
遭受無妄之災的葛翔,只好偕著手足步出小綁。翊弟目的已達到,卻沒絲毫歡喜之情,反而陰沉著可怕的臉色。雖說他們血脈中流著相同的血液,可他完全不了解他。
「余海峰將軍現正回京覆旨,愚兄明兒個邀他餐敘,談談邊防戰事,也好請他多多關照于你。」事到如今,連太君都阻不了他了,他這個做兄長的,只得實際為胞弟著想。他相信以葛翊的武功才能,幾年後官封元帥怕也是指日可待。
男兒志在四方,功在家國、光耀門楣正是天下須眉衷心所盼望的,不是嗎?同樣身為男人,他多少能夠體會弟弟的心情,如今只盼他此行能夠一切順利了。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天不寒,心已冷。他日冷雨幽窗,她也只落得獨自憑欄,坐愁紅顏老吧!
莫雨桐預見了來日的淒涼,一股森冷吹襲著心頭,令她不禁輕顫。女人的悲哀就是渴盼著良人憐惜,她卻得到了無情相待,要想找回婚前的無求無欲,又怎能夠?
房內,沉默持續著。一陣輕風襲來,卷起窗邊單薄嬌軀的衣袂飄飄,她似贏弱得不堪吹拂。
「謝謝你替我求情。」葛翊道。
謝她?到如今他依舊不改嘲諷的木質,她一點都不想要他的感激。
窗邊背對他的身影毫無動靜。葛翊劍眉蹙起。「你倒是說句話。」
好半晌,她逸出幽幽嘆息。「我……」語句條然斷絕,不期然絞得他心一緊。
「……羨慕你能高飛,恭喜你……」縹緲的女敕嗓幽微地說完。
梆翊踏上前,憤憑的手指堅定地將嬌軀扳轉相對,幽眸眯起盯著她,齒縫逼出灼熱的字句。「三年五載不必相見,就一句恭喜?」
莫雨桐空洞的視線落在俊逸的臉上。她還能說什麼?
「保重……」
緊鉗著她的手指漸漸松月兌,俊顏揚起自嘲的諷笑。他怎會無聊到期望她說些什麼?
他轉身狂邁而出,離開幾乎將人逼瘋的根源。想逃月兌太君的束縛,不意卻被綁得更緊。
「姑爺——」紛亂的足音疾奔而來,可梅攔身擋住了他的去路,眼楮已哭得又紅又腫,淚珠還在一顆顆不停地滾落。「您……您當真要出征嗎?」
梆翊冷眼凝睇。小姐不流淚,反倒陪嫁丫鬟哭得浙瀝嘩啦?!
「姑爺,請您再慎重考慮好嗎?您走了,小姐怎麼辦?可梅怎麼辦?姑爺——」
「讓開。」他冰冷地越過淚人兒,衣袖卻被她用雙手緊緊抓住。
「姑爺,您不能走,求求您,求求您……」可梅被他不耐地甩月兌倒地,哭得傷心欲絕,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小姐怎能不橫加阻止,反而助他一臂之力?她不懂,莫雨桐口中的愛,竟然是要送丈夫到十萬八千里外流血殺敵?!她真的不懂!
離開了葛府的葛翊到「尋馨坊」買醉,可人才坐下,琴惜便淚眼婆娑地頻頻拭淚。
「你當真要出征嗎?」琴惜哭著問。私心里她總盼著他有天會將她娶進門,即便以她的身分無緣做正室,而她也早不敢存那份心,但如今等到的卻是他要遠離,教她怎能不心碎?
她還嫌他不夠煩嗎?葛翊擰著眉,連酒杯都還沒踫到,就三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第二個淚人兒。
最後只得轉戰到神秘的「誠意莊」密院,繼續狂飲買醉。冉誠踏著平穩的步伐走入,手中把玩著銀筒,他往舒適的椅背一靠,透露出愜意的心情,與葛翊的躁郁形成強烈對比。
「我勸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冉誠悠然平靜地道,有種超月兌物外的心性氣度。
梆翊狠瞪了他一眼。雖然冉誠不會成為第三個淚人兒,但煩人的程度卻絕不亞于前兩個!「考慮什麼?難道連你也離不開我?」葛翊冷冷諷道。這家伙委實悠閑得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