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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70頁

作者︰西嶺雪

朵兒搖頭,驚怔不定,卻也覺出不妥,只悄悄兒地向牆角蹭去。

陸連科裝模作樣地又嘆了一聲,笑道︰「這倒怪了,他與你那樣好,不給你留句體己話兒,倒托夢給我了。你猜他跟我說什麼?」

朵兒仍是搖頭。

陸連科道︰「他托夢給我,對我說,他想你,要你去下邊陪他,仍然同你‘吃對食兒’。」

朵兒大驚,這方知道這些人生怕明日鵠場行刑時自己供出更多奸情,今夜乃是殺人滅口而來。方要喊救命時,幾個小太監早上來死死按住,連連掌嘴,不許她出聲。

陸連科扳了她臉,逼近了冷笑道︰「你好快的嘴,好利的舌頭,一句話就送了麟趾宮多少人命。我若救了你的命,只怕連我也被你害死!」說罷,一手抓住朵兒頭發不使她的頭臉轉動,另一手便將個刀子伸進口里,只一絞,已經將個舌頭斬下半截。

朵兒連哼一聲也不及,便暈死過去。眾人雖看見,也都恨朵兒供出「吃對食兒」一說牽連甚大,暗暗稱快。

次日午後,兩宮僕從被校衛們按在西華門外貝勒們閑了射鵠的空場上,以繩索一一勒死。朵兒口角流血,半死不活地被拉出來,可憐至死不曾再說過一個字。旁的人也都沒發現異狀。

那十幾條冤魂的哭聲在盛京皇宮的上方盤旋了幾十個夜晚,淒厲慘切,令人不忍卒聞,最終還是眾太監們湊在一起,捐了些錢請道士來打了個醮場,才算將紛擾平歇了。

惟一得了特赦令的人是素瑪。

她是海蘭珠打小兒陪伴的人,是她的心月復,就算全天下的人對不起海蘭珠,素瑪也不會做一半點背叛格格的事的。故而直到行刑之前,皇太極忽然想起了她,怕海蘭珠清醒了會找她,特意傳旨到值房命放了素瑪。

但是素瑪自己卻不能釋然,自事發便一直以淚洗命,自責不已,又在值房里胡思亂想地過了一夜,次日見一同關押的人頃刻間全成了孤魂野鬼,獨獨自己還活著,反倒不相信起來,疑神疑鬼,幻視幻听的,總以為自己已是一個死人,還說看到了小阿哥,還听到小阿哥說話呢。

皇太極怕她的胡言亂語惹得宸妃傷心,只好讓人將她帶去綺蕾的禪房,暫與神座為伴。

從此之後,大清皇宮的御花園里,除了一個冷心冷面的妃子外,又多了一個瘋瘋顛顛的丫環。

第76節福臨和八阿哥是同命(1)

鵠場的淒厲哭聲傳進後宮,驚醒了多少不眠的皇族。

他們是大清王朝最尊貴的人物,高居在萬民之上,位于權力的頂層,卻飽受著生離死別的折磨苦痛,無能為力。

皇太極可以輕輕一句話便斷送兩宮十數條人命,也可以任性發動一場戰爭荼毒蒼生,但是,他卻沒有能力決定自己兒子的生死,不能留住這世上他最珍惜最寶貴的親生骨肉。

他抱緊海蘭珠,他的兒子的母親,然而兩個傷心的人抱在一起,卻並不能將痛苦分擔。海蘭珠自從兒子死後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面容憔悴,神情慘淡,是一朵抽干了水份將要枯萎的花。兒子突然的慘死,在瞬間耗盡了她的心智,她曾用盡所有的意志來拒絕相信這一慘事,然而終究回天無力,那一切如此殘忍而倉猝地發生了,不容她回避。當兒子在淒厲的掙扎後,抽搐著在她的懷中閉上眼楮,吐出最後一絲微息,母親的生命力也就隨之煙消雲散,從此後,世上的奼紫嫣紅都再不與她相關,她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聲音,看不見所有的色彩。

她的心裂成了碎片,而每一片上記錄的,仍然是兒子淒慘的哭聲。

皇太極的心也碎了,他握著愛妃的手,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這個絕望的母親。身為天子,他不明白,為什麼越是心愛的越挽留不住,一次又一次,他看著自己的骨肉支離破碎而無能為力。

這一刻,懷中擁著的這個柔弱而絕望的女子,這失去了至親骨肉的母親,究竟是海蘭珠還是綺蕾?皇太極覺得恍惚,是不是自己每一次動了真情,就會失去一份至愛?是不是自己只合生在沙場,而無福享受溫情?是不是自己的罪孽深重,必要用兒子的血來清洗?

夜寒刺骨,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大清國第一任天子和他至愛的妃子身上,卻是縞素如冰,沒有絲毫人中龍鳳的輝煌炫麗,倒仿佛一對亡命鴛鴦般淒艷哀絕。

與此同時,在咫尺之隔對面而居的永福宮里,卻極具戲劇性地上演著人生另一幕大戲——莊妃要生了。

莊妃的胎動是從午時就開始了的,從鵠場上第一條被勒死的靈魂升天時就開始的,並且一開始就來勢洶洶,疼痛難忍。忍冬慌慌張張地招了產婆來,見這樣子,也是大驚,忙叫︰「還不趕緊鋪炕?」

原來,照滿人規矩,產婦臨盆時,炕上要鋪一層厚草,稱之「落草」。待孩子生下後四天,這草才拿去埋掉,取蚌吉利平安。

一時丫環們抱進曬好的草來,便請娘娘下炕。大玉兒哪里有力氣挪動,直將身子掙得挺直,繃得臉色慘白,雙眼突出。嚇得忍冬又是哭又是勸,伙著三四個丫頭才將娘娘扶住了,產婆鋪過了草,重復讓莊妃躺穩,便將手在她月復上輕輕揉按,緊著問︰「娘娘覺得這會兒怎樣?要喊便喊,不必忍著。」

莊妃瞪著兩眼,滿頭是汗,想說又說不出來的,孩子在肚子里踢打著她,不知道是太想出來還是不想出來。仿佛有兩種力量同時存在于她的身體里,將孩子向兩個方向拉扯。瞪了半晌,方扯著嗓子喊出一句︰「皇上救我!」然後便一聲遞一聲地喊起來,停也停不下。她嘶叫著,申吟著,翻滾著,掙扎著,從不信太醫的她顯露出從未有過的軟弱,哀叫︰「太醫,救我!」停一下,又喊︰「皇上,救我!」

皇上是九五之尊,他的力量可以驚天地泣鬼神,但是此刻他正為了另一個兒子的死傷心莫名,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生死徘徊的莊妃和她未出世的胎兒?太醫們汗如雨下,手足失措。莊妃並非頭胎,平時體力又壯,原不該如此受罪。然而按日子計算,這胎兒分明是早產了,雖然胎音強烈,妊娠反應也正常,可畢竟是提前發作,而且是如此強烈的發作,看莊妃的情形,竟是難產呢。

他們飛趕去清寧宮報訊,哲哲由迎春扶著顫巍巍地趕來,拭著淚︰「這可怎麼好?那邊兒剛出了事,這邊兒又這麼著,真是造孽啊。這可怎麼好?」

迎春忙勸慰著︰「娘娘別是急慌了,生孩子是大喜事呀,有什麼怎麼好的。這里這麼多太醫,不會有事的。您就等著抱小阿哥吧。宮里這幾天上下不寧,也該有點喜事來沖一沖了。」忍冬也附和著︰「皇後娘娘放心,迎春姐姐說得對。我們娘娘大福大貴,積善行德,定會平安無事順利生產的。這里人多氣味雜,招呼不周,千萬別薰著皇後娘娘,就請娘娘先回宮休息,這里的情形,我們隨時回報就是。」

哲哲听了有理,且自己近來也七歪八病的,受不得累,又見莊妃鬧騰半晌,此時朦朧睡了,便先點頭出來,叮囑忍冬有什麼事隨時來報,又命人去關睢爆給皇上送信。

然而哲哲方走,莊妃卻又疼醒過來,復又嘶聲大叫起來。產婆看時,羊水已破,卻仍未有生產跡象,俱又驚慌起來,都暗想︰「莫不是橫生倒養吧?又或是死胎不成?」更有那沒知識的太監宮女私下議論紛紛,怕道︰「前院殺人,後院生子,這陰陽互沖,怕是陰盛陽衰,陽不敵陰,不會是那些冤魂兒纏著娘娘和小阿哥吧?娘娘和孩子看這情形竟是凶多吉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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