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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59頁

作者︰西嶺雪

哲哲笑道︰「皇上且別急著批駁,倒也好好想想這相思染的意思才好。」

太宗道︰「宮里節令自是頌聖之句,還有別的意思不成?」遂重新吟哦數遍,忽然明了,點頭道︰「莊妃好心思。分明是借著添令在抱怨朕呢。」說罷大笑。

哲哲故意道︰「皇上剛才說不好,這會兒倒又說好了,倒把我給弄糊涂了。玉兒這令,到底寫得好是不好?怎麼個好法兒?」

太宗道︰「說不好,是因為玉兒心眼太多,夾七夾八,不肯好好地添令,非要弄個對聯出來,繞著彎兒罵朕;說好呢,是覺得玉兒難得,才思敏捷,又詭計多端。」

哲哲笑道︰「詭計多端?這算是什麼好處?」

太宗遂細細分析給她听︰「這句‘香閨幽庭盡是相思染’表面上用一個‘染’字寫得滿滿的,然而‘相思’二字又分明是空,所以‘香閨幽庭’也都是空,這一聯說到底其實只是兩個字,即‘空庭’;下句‘春茶秋樹宮音繞指柔’用一個‘繞’字來對應‘染’字,已經很巧,而‘繞指柔’表面香艷溫暖,然而柔的只是‘宮音’並非人聲,這暖就變成了冷,冷到了指尖兒上,冷得繞庭夾院,連‘春茶秋樹’也都冷了起來,不是春也不是秋,倒是冬天了,所以這一聯九字,其實也只是兩個字‘冷清’。這哪里是什麼九九消寒令?分明是抱怨朕冷淡了妃子,將後宮變冷宮,可謂是一種溫柔的抱怨,別致的請求了。」

哲哲恍然,笑道︰「空庭冷清?玉兒真也胡鬧,太大膽了。」

兩人又嘲笑一番,遂議定自即日起,諸妃輪流召幸,雨露均沾,再勿使後宮變冷宮。

此政一出,後宮諸妃著實慶幸了一段日子,各自施盡法寶,把天下花樣兒翻雲覆雨,一一與皇太極演示。故而施行未久,皇太極已告困乏,直將晚間房事看成天下第一苦差,任憑妃子們再窮心竭智亦不能使他情動了。再到後來,遇到喜愛的妃子輪班還可勉強應付一晚,遇到那姿色平平的,就想方設法躲此一劫,每每藉口與大臣們商議國事,入夜猶耽在御書房不肯回宮,甚至佯病月兌滑,無所不用。被月兌空的妃子又羞又妒,怨氣只有比以往更重。

餅了立春,太醫診準宸妃月復中是位皇子,皇太極喜出望外,自謂新朝初建,宸妃頭胎即得皇兒,分明天降龍種,紫氣東來,遂故態重萌,將輪流召幸的話再不提起,又開始一味沉溺東宮了。

到這時,連大玉兒也已束手無策。海蘭珠的步步緊逼讓她終于知道,自己請來的不是一個幫手,而是一個對手了。這個對手,遠比綺蕾還要厲害,因為綺蕾獲得皇太極的寵愛是被動的,所以畢竟有限;而姐姐獨擅專寵,卻是主動出擊,纏繞有加,哪里還給自己留下半分余地?

她覺得嘆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自己苦苦地將皇太極從綺蕾身邊拉開,然而自己得到了什麼?綺蕾雖然遁入了空門,然而她的影子仍然在這里,在東宮,在宸妃海蘭珠的一顰一笑間。

不僅是皇太極將海蘭珠看成了第二個綺蕾,便是在後宮諸妃的妒意里,也將她們兩個難以分開。難道自己一番苦心,就是為了替他人做嫁衣嗎?

大玉兒對著星辰滿天恨恨地發誓︰姐姐,綺蕾,走著瞧,笑到最後的才算是笑得最好!

第四部分

第64節十個月前必須準備的計劃(1)

轉瞬到了五月初五,宮里照例架設天師艾虎,以五色菖蒲制成百草山,飾以珠翠艾花,前庭賞宴群臣,文武百官按品分得些細葛香羅、蒲絲艾葉、彩團巧粽等物,後宮諸妃也都各有所賜,無非金絲墜扇、珍珠香囊、軟香龍涎佩帶等,應景兒取蚌吉利意思而已。

陸連科帶著一眾小太監捱宮捱院兒地灑雄黃水,自清寧宮起,哲哲少不得叫進去叮囑幾句,又特別吩咐因宸妃有孕,雄黃氣味太過刺激,且皇上有令關睢爆不許閑雜人等進入,故可略過。陸連科恭敬應了,順腳步兒來至衍慶宮,淑妃向來畏羞怕吵,只命剪秋應酬眾人,自己推午覺躲在暖閣內。

陸連科明故其故,正中下懷,故意咳嗽一聲,命令小太監們︰「要細細地灑,一處也不可遺漏。」自己便拉著剪秋的手,將一個小小包裹塞在袖內,笑嘻嘻地道︰「這是我前兒新得的,你替我收好了,里頭另有一個小包是給你的。」

剪秋忙袖了,搖手不叫陸連科再說,回身且命小丫環奉茶來,又向里間張望一眼,見巴特瑪睡得熟了,這才回身向陸連科推了一把,抿嘴兒笑道︰「你急什麼?當著人,也不防忌些。」

陸連科笑道︰「你以為她們不知道?都猴兒精似的,誰在這宮里沒個相好的?況且我是皇上身邊的一等大太監,你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人,他們就算知道咱倆好,還敢上告不成?」又道,「我告訴你個故事,你知道福子和釵兒的事吧?他們兩個吃對食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福子現做著御茶房的跑腿兒,西華門掖角上自有屋子,更比別人方便,釵兒卻不是天天可以偷偷出來,所以福子耐不得寂寞,前些日子竟將原先跟靜妃後來給了宸妃的那個朵兒也勾上了。被釵兒撞破,堵著門,非要福子當面兒把朵兒打一頓,不然就要嚷出來,大家活不成呢。」

剪秋嚇了一跳,又擔心起來︰「哎喲,這可怎麼好?釵兒和朵兒原就有仇,這下子結得更深,還肯罷休?若她當真鬧出來,會不會連我們也扯進去?」

陸連科道︰「那不會。好端端的他們咬我們出來做什麼?俗話說‘拿賊拿贓,捉奸捉雙’,這種事只要沒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誰敢說三道四?就算有人舉報,抵死不認就是了。況且釵兒未必有膽子真鬧得魚死網破,對她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剪秋憂心道︰「你不知道釵兒那火爆脾氣,紅冠子公雞托生的,最是爭強好勝,面子看得比臉大,惹火了她,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陸連科道︰「那也沒什麼好怕,等我改天勸勸福子,叫他擺個東道出來,向釵兒好好賠一回禮,和那朵兒一刀兩斷就是了。」

原來後宮之中陰盛陽衰,除了皇上是十足的男人且是人上之人外,其余無非都是些嬪妃婢女並女乃媽稚兒,再就是些半截子人的太監。妃子們一心一意只想著爭皇上寵,無所不用其極,宮人們有樣學樣,都攢了一肚子的風月故事,雖沒個男人對著演習,于那些抓乖獻媚的本事卻並不生疏,又正當青春妙齡,花容月貌,漫漫長日難保不會覺得寂寞,便少不了心猿意馬,思春願月。太監雖算不得是真正的男人,到底有比沒有強,再有那相貌俊俏嘴頭油滑或是心眼活絡路子靈通的,就額外受到宮女青睞,一來二去地,便有些太監和宮女結成了對家兒,做些望梅止渴聊勝于無的荒唐事,俗稱「吃對食兒」。雖是假鳳虛凰,卻也真情實意,背了人海誓山盟指生咒死的,甚或私設花堂拜天地吃喜酒,一心一意地過起日子來。將上面瞞得鐵緊,在奴才中卻都是心照不宣的,就好比陸連科和剪秋這一對,已有兩三年的交情,太監宮女中十成倒有七成知道,都把他兩人看成夫妻一般。

因此陸連科听了剪秋一席話,對于釵兒倘若不依不饒鬧嚷出來大家沒臉這一宗事,倒也不無擔憂。出了衍慶宮,便往麟趾宮來,想覷空兒找釵兒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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