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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43頁

作者︰西嶺雪

皇太極向頸上一模,模得一手鮮血淋灕,不禁又驚又怒,目眥欲裂,暴喝︰「賤人,你敢殺我?」

綺蕾力竭神危,哪里還有回話的力氣,一口鮮血噴出,僕伏在地,惟有一雙眼楮猶自不肯雌伏。皇太極看她一雙眸子深沉得古井一樣,忽覺心灰,嘆道︰「愛妃,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一句未了,竟哽咽起來。

外間宮人早被驚動了進來,見大汗受傷,無不吃驚惶恐,伏在地上叩頭告罪,接著帶刀侍衛也都大呼小叫地搶進來,將綺蕾團團圍住,又往外通報大妃並傳太醫進診。

片時消息傳遍宮中,聞者無不大駭。哲哲扶著迎春顫巍巍地趕來,見狀又驚又怕,渾身發抖,指著綺蕾罵道︰「賤人,大汗待你不薄,你竟幾次三番圖謀不軌,真是狼子野心。」命人將她捆了投至柴房,聲言要剝皮剔骨,挖眼剜舌。

第46節令人扼腕的第二次刺殺(2)

皇太極這半日只由著大妃安排,太醫裹傷,久久無言,听到此時方擺手道︰「不必大驚小敝,也不必捆綁,只叫人看著不許她尋死,等我從前線回來再行懲處。她不會無緣無故沒了孩子,這件事沒查清楚,什麼處罰都為時過早。」又指著眾太醫道,「你們要把她看好了,還是我當年那句話,她死了,你們也都別想活。」

哲哲听了,如雷轟頂一般,半晌方道︰「這賤人兩度行刺,罪該萬死,怎能饒她?」

皇太極倦極搖頭,道︰「不必多說,就是這樣。」命人打著傘,冒雨走出。大妃忙隨其後,皇太極擺手制止,不肯要一個人陪,也不回清寧宮,徑去了鳳凰樓宴廳邊帳內躺下,听到外間風聲如訴,檐鈴淒切,不禁想起在漠南草原上第一次見到綺蕾的情形——茫茫大漠上,萬千人頭跪拜,風雲變色,而綺蕾于萬千人中傲然站立,以一種紅梅傲雪的姿態面對著他,皎潔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悲喜,他走向她,承受了她當胸一劍,從此與她結下不解情緣;然後是長達一年的等待,是接連三夜的召而未幸,是對察哈爾留情不殺的愛屋及烏,是無數日子里的耳鬢廝磨,種種憐惜寵愛,濃情蜜意,如今竟都成空。自己還從沒有對一個女子如此用心,卻偏偏便是這個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傷透了自己的心。

冷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皇太極便也輾轉反側想了一夜。想到情濃處,不禁連聲嘆息,流下淚來。

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傷心,真正地傷心。第二天,就回前線了。

且說宮中諸妃先時听聞綺蕾流產,各個稱願,都道這才是人賤福薄天報應呢,恨不得設宴慶祝才好;待听說大汗為了她特地從前線趕回探病,連國家大事也不管了,只一心一意親自守護,又叫人生氣;隔了兩日,倒又傳出刺殺訊來,大汗一怒離宮,哲哲又下令要徹查真相,頓時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將那得意形色盡皆收起,哪里還敢招搖生事?

爆人們私下里兩個一組三個一堆地議論紛紛,疑神疑鬼,只覺這件事里透滿了古怪,都說綺蕾只剩下半條命,如何竟有力氣在小產後血流不止的情況下忽發奇想,意圖以琴弦弒主呢?而皇太極竟沒有對這大不敬的刺客做出任何處罰,只是在當晚搬出關睢爆,獨宿鳳凰樓,風急雨冷,也不召任何妃子陪宿,更叫人狐疑。

她們無法想象是什麼樣的神力支撐著綺蕾的體力,她柔弱的身體和傷痛的靈魂,無從揣測綺蕾再次噴發的憤怒與仇恨從何而來,更不明白她對于皇太極的不可抗拒的魅力與吸引。他們兩個,幾乎到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捱的情份上,全不能以常理推論。若不是鬼魅迷惑,又是什麼呢?

要麼是綺蕾中了邪,要麼是大汗中了蠱,總之這件事,必定和鬼神相關。不是連太醫們也說綺蕾的流產是因為陰氣太重陽氣不生嗎?大妃還說要徹查這件事因由,不知有什麼可查的,又從何查起,倒弄得宮里疑神疑鬼,人人自危,連說話走動也都是屏聲靜氣,生怕一個不小心招了禍患。

惟有娜木鐘向來無風還要掀起三層浪的,何況出了這樣大事,便要借機鬧些新聞出來,嚷嚷著要請大法師來捉妖伏魔;又有一起惟恐天下不亂的小人,見主子尚且這樣說了,哪有不跟嘴兒胡說之理?便有人說宮里近日果然不清淨,大白天里也陰風陣陣的,夜里更是听到哭聲;又將多爾袞之母、天命金國汗奴爾哈赤大妃烏拉納喇氏的生殉慘事重翻出來,說大妃陰魂不散,這是要索命來了。

這些閑言碎語傳得滿宮皆是,哲哲听了,自是動怒,將娜木鐘找來狠狠訓斥了一番。娜木鐘哪里肯認,悉推到旁人身上去,哲哲便又找了幾個帶頭說閑話的人來責打一番,傳下令去,再听見有人胡說,便要將針線來縫了舌頭,吊在奏樂樓下曝曬,宮里這才消停下來。

娜木鐘氣不過,雖不敢與哲哲對著干,卻喊起心口痛來,裝腔作勢,三番兩次地羅嗦太醫,若太醫照實說她沒病,她便要發脾氣罵人,說太醫院白拿俸祿,醫術不精,不肯給人好藥吃。太醫里哪里肯得罪她,只得順著她的口風說是貴妃說了燥郁之癥,脈浮體虛,需要靜補。娜木鐘得了意,越發喬張喬致,煎了參湯要燕窩,厭了肥雞換肥鵝,不知生起多少故事來。

哲哲拿她無法,只好由著她性子鬧,自己且忙著審問關睢爆一眾服侍的人,一條繩子捆了,白天晚上著人看守,不給飯吃,也不許睡覺,定要找出真凶來才罷。

眾人急了,有的沒的只管信口胡說,上自睿親王妃海蘭珠格格,下到御醫太監,凡去過關睢爆的人,一個也不得清白,一時間牽扯進多少人來。

睿親王妃得了訊兒,三魂轟去兩魄,立時便要往宮里找莊妃商議去。烏蘭苦勸︰「宮里這時候正翻磚刨瓦地徹查呢,略沾點邊兒靠點譜兒的人都要拘起來審過,王妃這會兒進去,難保不惹是非。倒是請人給莊妃娘娘帶個信兒,請她來府一趟的還好,也隱密些。」

王妃听了有理,立時便請人送信去宮中,請莊妃務必往睿親王府走一趟。莊妃卻也正在等王妃的信兒,聞請胸有成竹,立時收拾了便來到清寧宮見哲哲,請示要往宮外一行。

哲哲正為了海蘭珠與綺蕾過從甚密的事在煩惱,見到莊妃,且不理其他,劈面便是一頓牢騷︰「珠兒尋常和你一同住著,你也說說她,格格和妃子們相處,親疏遠近要有個分寸,講些規矩,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現守著親姑姑親妹妹倒不見怎的,有事沒事只管同那個察哈爾的刺客親近,這不,到底惹出閑話兒來了?」

莊妃陪笑道︰「姐姐稟性單純,做事原本不計較,喜怒哀樂都在臉上,與那綺蕾雖然走得近些,說笑多些,也只是人情面兒上,若說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連,那是再沒可能的。」

哲哲嘆道︰「我怎會不知?只是我若不理,那阿巴垓的主兒必又有話說,可不是給我尋晦氣?」因見莊妃裝束齊整,是要出門的打扮,問︰「你這是要往哪里去?」

莊妃道︰「正要請示姑姑,睿親王福晉身上不舒服,我想去探病來著。」並不說出福晉遞信請她之事。

哲哲道︰「睿親王福晉病了?我正要找她,這樣一來,倒不好說的。也罷,你去看看她,若是沒什麼大礙,身上爽快了,還請她往宮里來一趟。」想到審這數日,竟是一點頭續沒有,倒扯進來三五門子的親戚,攪得四鄰不安;若說擱下不審,已經鬧得滿宮風雨,騎虎難下,罷手不得。不禁長嘆一口氣,心下頗為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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