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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9頁

作者︰西嶺雪

「檢查藥渣啊。只要一查藥渣,那麼用過什麼藥不就都知道了。如果太醫說沒開過,那就很明顯是你下的藥嘛。」這回巴特瑪聰明了一回,沒有理會娜木鐘話里的那個「我們」,卻把範圍指定在「你」上,意圖把自己撇清。

娜木鐘看出了她的用意,不由笑了一笑,繼續問︰「那如果藥中根本沒有毒藥,而且所有的藥物都是太醫方子里的,那又怎麼樣呢?」

「那當然就查不出來了。」巴特瑪很肯定地說,但轉念想了一想,卻又糊涂起來,「可是,如果是那樣,綺蕾又怎麼會死呢?」

又一次證實了巴特瑪的笨,娜木鐘卻不再斥罵,而是以聰明人對待弱智動物特有的那種溫和口吻很耐心地解釋︰「很簡單,中草藥講究君臣相濟,用量是很固定的,俗話說得好︰是藥三分毒。如果哪一味藥擱得多了或者少了,都會引起反效果……」

巴特瑪還是不明白,被剪秋附著耳朵說了一句,才大悟過來︰「啊,你的意思是——想加大藥量。」

娜木鐘勝利地笑了︰「這回你說對了。」

巴特瑪卻又糊涂起來︰「可是……藥渣仍然會查出來的呀。」

「查出來那又怎樣?」娜木鐘將手一揮,更加耐心地解釋︰「藥方是太醫開的,藥量是太醫抓的,藥湯是太醫煎的,就算查了出來,他們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們做的手腳?況且,用藥過量致人死命,太醫根本不敢以這個理由上報大汗,因為那擺明了就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只會說,那個綺蕾失血過多,創傷正中心脈,回天無力,再順帶將睿親王箭術大加夸獎,說他箭法如神,中招之人絕無生還之禮,那麼大汗還有理由治他們死罪嗎?如果治了他們死罪,豈非不給睿親王面子?」

這一次,巴特瑪總算徹底明白了過來︰「原來你是想讓太醫們替你頂罪開月兌,又把睿親王拉進來做後盾。如果大汗治太醫死罪,就等于在責怪睿親王不該殺死綺蕾,換言之,就是不該救他。那麼,他就是連自己也反對了。所以,他不可能治罪那些太醫。可是……你算準太醫一定會那樣說嗎?」

「一定會的。」娜木鐘胸有成竹地笑著,「這套瞞天過海的把戲連我們娘兒們都懂得,他們這些混江湖的哪里會不懂,比我們還精著呢,還怕沒人教他們?所以,只要你把握好時機把藥放下去,我算準這一條妙計是絕對出不了紕漏的。」

巴特瑪大驚︰「我?你要我放藥?」

「當然是你。」娜木鐘理直氣壯地看著巴特瑪,「我上午已經去過太醫院,同那些太醫們撕破了臉,難道還再去一次不成?他們一定會防著我。你也是大汗的妃子,替大汗看看刺客是天經地義的,你去,誰也說不出一句閑話來。不是你是誰?」

第三章多爾袞將綺蕾接進了睿親王府

晨。太醫院的朱漆大門緊閉著,兩只獅頭吊環黃澄澄地發著威。

太陽剛剛探過宮牆,將一對獅頭照得須發皆張,栩栩如生。一雙縴縴酥手已經叩響了那門環。

門內有人應聲︰「誰?」

「太醫,娘娘來了,還不開門嗎?」是小丫環嬌軟的回答。

「娘娘?」門里的太醫們立刻驚惶起來,「那位姑女乃女乃又做什麼來了?」

門「呀」一聲開了,藥童趕出來,先跪下來行個大禮︰「給娘娘請安。」

巴特瑪將手一揚︰「起來吧,帶我去看看那個刺客。」

門內以傅胤祖為首的眾太醫們隨著也迎了出來,看到巴特瑪,都舒了一口氣,只听說娘娘來了,還以為是麟趾宮那位刁蠻的貴妃娘娘娜木鐘呢,原來是這位好脾氣的淑妃娘娘,那可是好對付得多了,于是都堆下笑臉來迎著說︰「喲,太醫院燒了高香,怎麼敢勞動娘娘貴足踏賤地來的?」

巴特瑪拿帕子掩了嘴,笑道︰「誰敢對太醫院不敬?敢說他一輩子不生病麼?」又命身後的丫環們,「怎麼見了太醫爺爺都不知道請安?沒規矩。」丫環們早已得了娜木鐘的令,此刻便都笑嘻嘻過來,拉著太醫的袖子問長問短,又東瞅瞅西模模,拿起這樣放下那樣,沒半分安靜。一時間,莊重嚴肅的太醫院忽然熱鬧起來,嘰嘰喳喳,仿佛飛了一群麻雀兒進來,鬧得一干循規蹈矩的老太醫啼笑皆非,面紅耳赤,只管拱了袖子說︰「姑娘們有話說話,千萬別拉拉扯扯的,動壞了東西可不是玩的。」

第9節後宮掀起軒然大波(5)

巴特瑪乘亂走向藥爐旁,趁人不備,混抓了幾把藥塞進吊子里,唯恐不夠量,藥不死人,又被娜木鐘奚落自己笨,因此兩只手都不肯閑著,藥下得又多又雜,還待再抓,卻看藥童已經掙月兌丫環糾纏正朝這邊走過來,趕緊袖起手,裝作好奇的樣子,對著火爐打量半天,問︰「這樣小火,可煮得爛這些草根子麼?」

藥童垂了手,恭敬地答︰「大火滾小火煎,已經煎了好一陣子,現在只等三碗水煎成一碗,就算好了。」

巴特瑪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隨後走進內室,剪秋早快走幾步撩開簾子來,向里面一努嘴兒。巴特瑪定神看去,果然見炕上躺著個奄奄一息的女子——這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察哈爾刺客嗎?就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親手把短劍刺進大汗的胸膛?看她昏沉沉地睡在這里,兩頰的肉都陷下去,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走,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行凶的刺客,怎能相信她竟會有刺殺的勇氣和力氣?

憑心而論,巴特瑪真是不想害人的。但是在後宮里,誰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不做一點違背良心的事呢?不恃強凌弱,不同仇敵愾,不聯群結黨,那是一天也過不下去的。後宮最大的美德是賢惠,什麼是賢惠?就是聯的群最眾,結的黨最強。要麼自己夠強大,振臂一揮呼朋喚友;要麼自知勢弱,便想方設法去靠近一個遠比自己強大的勢力。巴特瑪的依靠,是娜木鐘。原因很簡單,哲哲比她強,可是哲哲有大玉兒這個親佷女,而且疑心甚重,醋意更重,根本不會視她為親信;娜木鐘也比她強,而娜木鐘卻不會防著她,吃她的醋,反而在很多時候會大方地分她一杯羹。許多事上,她想不到的,娜木鐘替她想到了;她爭不來的,娜木鐘替她爭來了。就像她獨居的衍慶宮,就是娜木鐘替她積極爭取到的,從而使她在待遇上與哲哲,大玉兒,娜木鐘站在了同一高度,成為諸妃仰羨眾人矚目的後宮四妃之一。那麼,如今娜木鐘有令,要她在綺蕾的藥中做一點手腳,她又怎麼能拒絕呢?

可是,下藥那會兒還只是執行一個命令,是個機械的動作,這會兒親眼看到綺蕾了,才忽然意識到那動作的實質是殺人。殺人?巴特瑪忽然恐慌起來,心虛起來,失去了剛才的勇氣。這里躺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哪,是個雖然命懸一線卻畢竟仍然生存的人,她真的要親手割斷她的生命之纜嗎?

這就像很多武士在戰場上勇往直前,取人頭顱如剖瓜切菜,可是如果讓一個人平坦坦毫無抵抗地躺在他面前,他卻絕沒有勇氣親手將刀劍刺進那人的胸膛。畢竟,戰斗和殺人是兩個概念。武士不等于劊子手,淑妃既掛了一個賢「淑」的名兒,又怎可能視人命如草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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