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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乒乓 第17页

作者:亦舒

“我该走了。”

“关先生知道你来这里?”

她的手提电话响,她听一下。立刻说:“关先生找你。”

找上来了。

“请告诉他,我立刻回转船上。”

苏群英说了几句,挂上电话。

“我送你。”

“不用,我有司机。”

“宇宙,你是我的老板的老板,有些话,我真不敢说。”

“你请直言。”

“应生这种人,替关先生提鞋都不配。”

宇宙不出声。

她经过睡房,发觉陈应生在整理衬衫。

宇宙只想再看清楚一次,她走近,拿起其中一件,扬开,对牢阳光看个究竟。

她问苏群英:“是什么颜色?”

群英不知她为什么问,只答:“全部纯白色衬衫。”

宇宙微笑着轻轻离去。

旅舍里两夫妇如释重负,跌坐床上。

“她竟跟了来。”

“真没想到那么疯。”

苏群英不由得拉下脸,“你此刻追上去还来得及。”

陈应生答:“那时我不知她是关宏子的人。”

“你明知故犯,差些连我的饭碗都打破。”

“以后都不敢再犯。”

“关宏子会通行封杀我俩,叫我们接不到生意,找不到新工,你明白吗。”

陈应生不再出声。

“她为什么问衬衫是什么颜色?”

“我真不知道。”

宇宙沿小路出去。

司机在喝椰汁,看到她,连忙把车子驶近。

“回船上去吧。”

看看时间,她才离船个多小时。

必宏子在甲板上等她。

“终于起来了。”她微笑说他。

他怪不好意思,“你想到什么地方,我陪你,大家都说穿上厚实鞋子看熔岩去。”

宇宙不出声。

“要不,包一只船去观鲸。”

宇宙仍然没有回应。

他终于说:“见到他俩,什么都问清楚了?”

宇宙点头,“他们很快乐。”

“群英一直把他当弟弟。”

有人招呼他俩,“关先生,我们去美术馆看土著雕塑,一起走。”

必宏子说:“去吧。”

宇宙点点头。

她却在旅游车上睡着了。

必宏子用外套罩住她,坐她身边陪她。

其他旅客轻轻说:“他对她像小女儿。”

“又不见你对我那样好。”

“不健康呢。”

“嘘。”

其余旅客自美术馆回转,发觉关氏夫妇已不在车上。

他们也不在船上,他俩已乘飞机飞返家中。

无论双方多么努力迁就,这次旅游始终失败。

他们收到关丽子自杀身亡的消息,不得不赶回去。

宇宙震惊,浑身颤抖。

她经过许多难挨的时刻,都咬紧牙关挺过去,她甚至考虑与一个不相爱的人共度一生,使宇宙辛酸的是,她连抱怨都不敢。

条件比她优秀百倍的关丽子对生命却毫无留恋。

物伤其类,宇宙一路默默流泪,双眼肿得似核桃。

必宏子途中不法一言。

可是他的背脊明显佝偻。

回到大宅,管家出来开门,她也脸色惨淡。

警方人员在等他们。

“关先生,关太太,请这边。”

必宏子沙哑地问:“这里是现场?”

“不,她到丹桂路去找人,管理员说稍后她在六楼平台跃下。”

“找谁?”

“找她的孩子,我们始终没找到任何幼儿,后来,管家说,那孩子没有出世。”

宇宙紧紧掩脸,她是那样用力,眼球发痛,金星乱冒。

“接着警方得到资料,原来事主自幼验证患有精神病,一直服药压抑症状。”

宇宙抬起头来。

她还是第一次得知这个事实。

“死因无可疑,请你们办理手续。”

必宏子站起来,“我马上去。”

宇宙说:“我陪你。”

她以为他会推辞,可是这次他立刻答:“那太好了。”

他脸上全是皱纹,老了十年。

两人不眠不休,换件衣裳,打算出去。

避家把有关文件找出来给他们。

宇宙忽然问她:“你一直知道。”

避家点头,“我自小看着三小姐长大。”

这是宏子一直把她当小孩般严加看管的原因吧。

不是他专制,而是怕丽子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宇宙在该刹那知道她误解了关宏子。

她淋浴包衣随他出门。

必宏子坚持要见到小妹,整个程序简单肃穆,宇宙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铁汉如关宏子也似乎站不稳。

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避家轻轻说:“你劝他吃点东西,你劝他会听。”

他怨恨自己没有看好丽子。

“不管他事(原文),他已尽了力,为着丽子,每个人恨他,他又不能告诉全世界:丽子精神不健全。”

随后,律师们来了。

冰美贞找宇宙说话。

“今日,你对宏子的了解应该比较深切。”

宇宙握紧双手。

“你眼睛窝了进出,需要休息。”

“贪睡又睡得着绝对是福气。”

“丽子的病,访遍世界名医,在史丹福逗留一年,人们以为她去进修,其实是治病。”

冰美贞摊开报纸。

可能已经关照过。可能这根本不算大新闻,只在内页刊登该项消息。

冰美贞落下泪来。

“我认识丽子的时候,她只得十岁,起初,关家医生以为她有多动症,情绪不安,以及有些许学习困难。”

她泣不成声。

“我们都痴心希望年轻人比年长者长寿。”

她喝完一杯黑咖啡再添一杯。

避家把首饰盒子捧下来点算。

冰律师打开,里头只剩几枚指环。

她诧异地问:“平时配戴的几件饰物呢。”

避家答:“这次丽子回来,我们都没再见过。”

“李杰文这人可有出现?”

“联络不到。”

冰美贞握紧拳头,“别让我见到他。”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轰隆一声,全屋震动一下,宛如地震。

每个人都自房内奔出来。

屋外护卫员匆匆进来报告:“一辆吉甫车撞上围栏。”

话还未说完,只见关量子双眼血红冲进来推开警卫,扑到大哥面前。

他厉声问:“几时轮到我?把我也整死,你可接收全部遗产。”

避家佣人连忙都去站在两兄弟中间。

必量子指着大哥斥责:“你明知丽子重病,却不肯让她快活几年,你立定心思逼死弟妹。”

必宏子垂手直立不出声。

饼一会他轻轻说:“你讲得对,我不该管你们的事,明晨你到公司来,我叫律师把遗嘱中那份全数给你。”

讲完,他回到书房关紧了门。

必量子反而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避家冷冷对他说:“你该走了。”

量子看着宇宙,忽然说:“你不是坏人,你何必留在此地做奴隶,快走。”

宇宙转身上楼,不去理睬他。

必量子如愿以偿,他不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把车头灯尽毁的车子倒后,驶离大寨。

必宏子心灰意冷,关在书房好几天不出来。

宇宙用后备锁匙启门进去。

“要骂骂我好了,我最苯,我最不感恩,我最讨厌。”

宏子躺在沙发上,闻声转过来,“刚盹着,又被你吵醒。”

“房间有异味,来,搬楼上洗个澡,让工人收拾清洁这里。”

他却轻轻说:“这几个晚上我听见丽子回来哭泣。”

宇宙笔酸,“丽子已与父母团聚,她现在很开心,怎么会回这里来,你听错了。”

“她没有回来?”

“我猜想她早已丢开这里的事。”

“我没看守好她,我余生不会原谅自己。”

“那不是你的错。”

避家借故进来,轻轻说:“关先生我非打开窗户不可。”

窗帘一打开,宇宙吓一跳,在亮光下只见关宏子又瘦又干,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难过极了,吩咐佣人:“快拿炖好的清鸡汤来,泡半碗饭,好歹吃下去。”

佣人立刻应着跑进厨房。

必宏子起来,“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他声音嘶哑,嘴唇月兑皮。

宇宙看着他缓缓喝下一杯西洋参茶。

他嫌食物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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