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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 第20页

作者:亦舒

冰思丽大吃一惊,“我不行,我是不折不扣的城市人,我——”

沉宏子教训她:“嫁鸡随鸡。”

冰思丽讨价还价,“即日来回,铁定明日返家。”

“小山,你听见了?耽会一起在你家楼下集合。”

“爸,记得带十箱八箱矿泉水。”

“明白。”

他们两家人浩浩荡荡出发。

途中,常允珊还是不明白,“我去花玛家干什么?”

余先生却问小山:“松开立心要与哀绿绮思母子一起生活,你怎么样看?”

小山说:“松开热诚,正像你呢余先生,哀是个美人,家里有那样漂亮的人,看着都舒服,小约伯又静又乖,我从未听见他哭泣,葡萄园那么大,一定容得下他们母子。”

常允珊噗一声笑出来,“我倒要看看这葡萄园是个什么地方,我女儿去打了一个转,忽然变成哲学家。”

“松开会快乐吗?”

“他们那么相爱,当然会幸福。”

“多长远呢?”

小山好不诧异:“余先生你还希望有一生一世的事?”语气老成得像历尽沧桑。

余君却说:“小山,我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我一定要为他设想。”转头一看,小山已经盹着,仍然是个孩子。

雨一直没有停。

一路上树木郁苍苍,常允珊这才发觉这整个国家就是一片无际无涯的松林。她一路欣赏风景,气也渐渐消了。

余君对常允珊说:“松开一结婚,我就荣任祖父了。”能够把别人家孩子当亲生般爱护,认真难得,毫无疑问,他也会那样对沈小山。

“倘若他俩打算做些小本生意,我也希望帮一把。”

常允珊不出声。她已看到烧焦的树林房屋,颓垣断壁,不禁耸然动容。

整条街都烧成灰色一片,可是一座儿童滑梯却完好无缺,仿佛还可以听到孩子们嬉笑声。

常允珊双手紧紧攀住窗框,指节发白。终于,她吁出一口气,颓然倒在车座里。灾场使她渺小,她的喜怒哀乐更加微不足道。

小山醒来,该刹那母女目光接触,彼此得到新的了解。

一路上不止他们的车子,许多居民都第一时间赶回来看故居。他们忍不住哭泣,坐在瓦砾中恋恋不舍,不愿离开。

小山喃喃说:“站起来,重新站起来。”

驶到一半四驱车辆卡在泥泞里,无法动弹,前边车辆主动帮忙,抛出绳索,扯动前轮,一下子拉了出来。

几经艰苦,才到达目的地。

常允珊叹息,“真想不到人类还需要与大自然搏斗。”

小山笑,“育空省渔民往白令海峡捕海产,冰海风浪滔天,每天都拿生命搏斗,比矿工生涯更加危险,是世上最艰苦的职业。”

常允珊说:“城市人仿佛没有什么好抱怨。”

余先生笑,“那也不,水门汀森林危机四伏,公司里不少同事背脊插刀,治安差,交通挤,早上出门,晚上不一定回得了家。”

小山点头。

他们到了。

金站在大门欢迎客人,两只寻回犬蹲她身边。

花玛一家已经第一时间回到平房里收拾。

老花玛亲自出来欢迎,他拖着小约伯的手。

沈小山第一句是“各人好吗?”

“托赖,都好。”

第二句话是“电力恢复没有?”

“正在抢修,三两天内可以正常生活,屋子幸存,真叫我们感恩流泪。”

他们进屋子去,看见依斯帖正与三个男孩说话。

余先生走近,看到前妻,有点迟疑,该说些什么呢,太亲热了,他现任妻子会否不高兴?

又靠小山这帖催化剂。她转头说:“不如先把发电机驳好。”

一言提醒花玛家男人,立刻出去操作。

好一个小山,不慌不忙,微笑着介绍,“家母常允珊,这一位是松开他们的妈妈依斯帖。”

两位女士都顺利下台。都是孩子的母亲,身份有了依傍。

正在寒暄,忽然之间,灯光都着了。大家欢呼起来。

接着,小山的父亲沉宏子与郭思丽带着补给品也到了。

冰思丽大约是受了惊,神情呆滞。金斟一杯葡萄酒给她压惊。

沉宏子低声说:“思丽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思丽不甘示弱,咳嗽一声,“我好些了。”

“什么事?”

“经过农场,看到烤焦的动物。”

那一边余先生问:“除却半边园子,还有什么损失?“

老花玛答:“机器停顿,酒全变质。”

小山纳罕,“酒也会变坏?”

“不过,已算微不足道的损失。”

小山问:“酒变坏了,不都成为醋吗,松开是酿酒化学师,应向他请教,化验结果,或许可以废物利用。”

老花玛“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

依斯帖说:“这几天大家都忙到极点。”

老花玛点点头,“幸亏酒还没倒掉。”

冰思丽忽然说:“葡萄酒醋是世上最名贵的调味品,我有朋友在纽约开餐馆,他特约意大利南部一个小酒庄专门为他酿制这种醋,一年只生产一千瓶,不设零售。”

常允珊也说:“我愿意为花玛酒庄代理这种品牌。”

老花玛笑得合不拢嘴。

花玛婆婆叹气,“这么多亲友关怀我们,真叫我安慰。”

沉宏子说:“思丽,小山,我们走吧,不打扰了。”

余先生抬起头,“我想与孩子们一聚,允珊,你也回去吧。”

常允珊想一想,“我嫁鸡随鸡。”

小山苦笑,母亲仿佛比早一次婚姻更加辛苦。她轻轻在母亲耳畔说:“没有热水洗澡。”

常允珊却说:“你跟你爸回去。”

老三走近说:“暑假过去了。”

“是,我已经取到书单。”

他俩走到门外小山岗上。

老三握着小山的手,“这几天,我们与母亲谈了很久,把过去十多年所欠的对话全拾回来。”

“一切,误会都冰释了吗?”

“没有,可是,已经心满意足。”

“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仍然不喜乡镇生活。”

“你呢,像不像她?”

“我将前往大学寄宿。”

“那家里只剩下老大同老二了。”

“他们也有计划,松开会带着哀绿绮思母子到美国加州那帕谷一间酿酒厂工作。”

“什么,花玛酒庄也需要人手呀。”

“公公想退休。”

“嘿,听听这话,退休之后干什么,扫树叶、种花还是钓鱼?”

老三只是笑。

“老二呢,他总得把家族事业干起来吧。”

“他也要到北部找工作。”

小山赌气,“这场火并没有令你们团结。”

“不,小山,火灾更加使我们觉得,有生之年,最要紧是快乐,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歪理。”

这时,郭思丽出来叫她:“小山,你必需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市区。”

松培说:“人太多了,挤不下,你先回去吧。”

小山向众人话别。

临走前小山看到母亲与老花玛絮絮细谈。讲些什么?

冰思丽说:“常女士好像想把酿酒厂买下来。”

小山吓一跳:“什么?”

“这并非空想,谁不想拥有一座小小的葡萄园,闲时邀亲友到乡间小住,饮酒弈棋,多么风雅。”

“那得雇工人维修园子。”

“旧人大可留下,生产的葡萄酒可以送人,也可以寄卖。”

沉宏子看着女友,“你好像心向往之。”

“我同常女士说,我愿意入股,每年夏季我占用一个月庄园已经足够。”

常允珊与郭思丽合作?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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