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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 第10页

作者:亦舒

小山一怔,“我对你好,没有呀。”

这时金在门外说:“小山,让病人休息,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小山说:“你好好睡一觉。”

金说:“我们去帮她收拾家居。”

到了小木屋,小山喃喃说:“这间烂屋应该清拆夷平。”

金挪揄小山:“然后叫爸妈再买一间。”

小山尴尬。

“动手做义工吧。”

金带来空气清新剂及干净床单被褥,把脏衣物全部打包搬到门口。

金手脚勤快,不辞辛苦,乐意助人,小山由衷佩服,她忽然拥抱她一下。

“这是干什么?”

“感谢你呀。”

“咄,又不是帮你。”

小山呵呵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两个人一起洗厨房,预备茶水。

“可惜花玛婆婆不愿收留她们母子。”

小山说:“她总得自己站起来。”

“讲得好。”

金指着一堆啤酒瓶子叹气。

“她应该找一份工作,把孩子送到日托幼稚园,好好过日子。”

“小山你年纪小小甚有主意。”

小山指着嘴巴,“我也不过尽会说说,真换了做她,怕也不容易。”

“小山你真有趣精灵,花玛家三个大男孩愣愣的,比不上你。”

“不,金,华人与韩人都希望家里有男丁,他们三人站在花玛家门口。哗,谁敢欺侮我们。”

金笑出声来。

他们很快把小屋子收拾整齐。

金心细,带来狗粮,连他都喂饱,在胶盘注满肥皂水:“轮到你了。”

洗净小狈,才发觉他毛色淡黄,十分漂亮。

金喃喃说:“这家孤儿寡妇真可怜。”

两人回到家,只见婆婆站门口,铁青面孔,大事不好!

金讪讪站定,一言不发。

“家里反转我还不知。”

金与小山都自知理亏。

“是谁擅作主张?”

小山连忙站出来,“是我,不关金的事,都是我不好,事情紧张,没来及先征求你同意。”

“是老大松开叫你这么做?”

小山又鼓起勇气,“全是我一个人的主张,我见她病得厉害,孩子饿坏了,我让她来休息一天半天,婆婆如果不高兴,我马上叫他们走。”

小山是客人,大不了把她也撵走,他们仍是一家人,不伤和气。

婆婆叹口气,坐了下来。

“正如你说:大的病,小的饿,一时叫他们去什么地方?”

小山知道有转机,连忙说:“婆婆,谢谢你。”

“你一直是花玛家客人,关你什么事。”

小山唯唯诺诺。

“金,你都不用做正经事了,外公说消防员吃得很差,叫你每天做一百只苹果馅饼缴上去。”

金朝小山使一个眼色。

小山是大都会居民,多么机灵活泼,立刻回答:“我立刻去采苹果,金,你筛面粉,烤箱够用吗,三十分种烤十只,一百只该是——”

她走到苹果树下摇动树枝,苹果纷纷落下,像神话故事情景一般,只需拾起即可。

可是这香格里拉同世上所有其他地方一样,既有天灾又有人祸。

论人际关系,最成功是约伯,睡醒了,他干脆满屋走。

花玛家许久没有胖胖小腿不住移动,小山与金一整天微微笑。

傍晚老花玛回来,好不诧异,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把病人寡妇连幼儿赶出家门的人。

他把做好的馅饼搬上货车。

小山说:“外公,天色都快黑了。”

“救火员通宵工作,哪有休息。”

他驾着货车驶出去。

家中厨房也没闲着,金大量地做起松饼来,面粉搅拌机一直不停操作,屋子漫扬着糕饼香气。

小小约伯坐在高凳上喝牛女乃吃蛋糕。

小山马不停蹄帮着做晚餐。

外婆进来一看,“做点鸡汤面条给病人吃。”

小山大声回答:“是。”

外婆又对小约伯说:“你跟我来,我同你说故事。”

小山这才松口气,静静上楼去看哀绿绮思。

只见她双眼看着窗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好些没有,可以起来吗?”

她点点头,“好多了,听见你们在楼下说话。”

“婆婆来看过你?”

“她推开门,看了一眼,没说话,小山,我想明朝一早就走,不好再打扰你们。”

金拿鸡汤面上来,轻轻说:“婆婆吩咐做给你吃,等到病好了,自然可以回家。”

“约伯呢。”她双眼润湿。

“他很好,他在楼下看小飞侠卡通。”

小山说:“你坐起来吃晚餐。”

这时她们看到窗外森林与天空交界的地平线上冒出浓浓白烟。

小山喃喃说:“白烟表示全盘燃烧,这显示大火比灰烟时期更加炽热。”

金问:“老大老二几时回来?”

“明早。”

“葡萄全熟了?”

“只留些许打算做冰酒,已收割七成。”

“这正是酒庄最忙碌的时候。”

老花玛驾车回来,在车上已经喊:“老三,老三,快出来,太阳顶住宅区疏散,需要人手帮忙。”

小山飞奔下去,肩膀与老三碰个正着。

老花玛声音微微颤抖:“大地震怒,七十年来我从没见过如此场面。”

婆婆抱着约伯出来,“老三一走,家里没有壮丁。”

老花玛说:“你与金暂时撑着。”

小山忽然挺身而出,“有我在。”

老外公说:“你也得跟我来。”

他拉着两个年轻人上车。

小山本来已想休息,读一两页书,渐渐盹着,第二天在鸟语花香中醒来。

但是货车一驶近太阳顶,她惊醒了。所有渴睡虫都赶到极地去。

首先她看到簇新整齐的洋房:草地、花圃、园子,全打理得无懈可击,但是家家户户打开大门与车房,预备撤离。

为什么?

就在背后,隔一条马路,离一个山坡,是殷红色的天空。

那种如火山熔岩似的奇异橘红色直烙印到人的双瞳里去,永志不忘,它像一幢火墙,缓缓逼近。

“下车去,”老花玛说:“那一家三个孩子正在哭泣,叫他们赶快走。”

老三跳下车。

“小山,那边有人推轮椅,你去相帮。”

小山连忙过去帮那对老夫妻。

“我稍后来接你们。”

警车往来巡逻,大难当前,秩序却十分良好,居民也还算镇定。

小山先扶那位老太太上车,帮她折叠轮椅,放进车厢。

老先生道谢,可是紧张过度,开不动汽车引擎。

小山坐到驾车位子,替他发动车子。

警员用灯光指挥车辆离去。

老先生说:“我们到子媳家暂住,回来再见。”

小山只见老太太抱着一大叠照相簿子及一盏古董水晶灯,走得匆忙,一时不知带什么才好,抓到什么是什么。

孩子们上车时都拥着毛毛玩具,家长一时不能接受事实,反而十分镇定。

小山与老三戴上臂章,上面写着义工两字。

风起了,百忙中抬头一看,只见火星滚得一天一地,碰到干旱的树枝树叶,立刻燃烧。

火星夹着煤灰落到皮肤上,异常炙痛。

老三说:“这里一共两百户人家,几个地区疏散人口总数已达五千多名,只给他们一个小时收拾衣物,很多人家一早已有准备,车尾箱满载杂物。”

“都去何处?”

“亲友家,或是安置中心。”

“你看,”小山抬头,“维苏维斯火山爆发时一定也是这个场面。”

老三忽然笑了,“你的资料不准确,庞贝在六分钟内就被火山灰淹没。”

“你怎么知道?”

“唏,我也是发现台忠实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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