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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肌 第12页

作者:亦舒

彼得先醒,已睁开眼睛,看到子女,向他们微笑。

医生看看林茜,“喂,醒醒,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林茜喃喃答:“林茜安德信,今年廿八岁。”

英与扬笑得挤出眼泪。

米医生也笑,“手术成功。”

他们月兑下袍子回家去。

在车上扬说:“老妈今年五十一岁了。”

“她是一颗钻石,哪分年岁。”

“讲得好,钻石只讲颜色重量切割,哪计年份。”

“掘出打磨之前都亿万年了。”

“妈在三十二岁领养我,那时她已名成利就。”

扬赞道:“她真正能干,我到了三十,恐怕还会住家中。”

英微笑,“我恐怕会把丈夫子女也带回家中吃白饭。”

“我们这一代是怎么了?”

“也许,人浮于事,竞争太过激烈。”

“不,英,几十年前,女性连职位都没有,需要她们自创,重视工作者时时被揶揄是女强人。”

英说:“听妈讲,那时,最反对女性能力独立的人,是上一辈家禽般生活的女性,她们害怕比较,故此描黑事业女性,把她们当成洪水猛兽:不羁、荒唐、妄想同男人平起平坐,专勾引人家丈夫……”

“妈没同我说起这些。”

“你是儿子,这些与你不相干。”

“这样说来,她一层层打上去的江山,直至今日。”

“彼时,职业女性亦是少数族裔。”

到了家,兄妹取出啤酒对喝。

“敬爸妈。”

“祝他们起码看到我女儿生女儿。”

“讲得好。”

两人一口气喝光半打啤酒。

璜妮达捧出墨西哥海龙皇汤。

扬说:“一起坐下,你也喝一杯。”

璜妮达问:“你说,他俩可会复合?”

扬摇头。

“经过这样大事,还不能彼此谅解?”

英说:“他们互相关怀,是最好朋友。”

璜妮达急问:“夫妻不就是良朋知己吗?”

扬说:“我吃饱了,我要上楼工作。”

英微笑,“璜,别急。”

璜妮达叹口气,默默收拾桌子。

英回到楼上,累极倒床上入睡。

第二早上学前,璜妮达对她说:“首府华盛顿有一位区医生找你。”

咦,米医生没同他朋友联络?

“我先去看爸妈,再到学校。”

“扬半夜出去了,有女友接他。”

英微笑,“什么肤色?”

“白人,我并不乐观。”

璜是最佳时事评论员。

“许多黑人一旦成功便努力学做白人:娶白女,住白区,搽白面孔,拉直头发,希望扬不要那样笨。”

“璜你太担忧了。”

英笑着出门,一向以来,兄妹交友完全自由,可是也没有学坏,两人都不烟不酒,英从不在外过夜,事实上她根本不爱外孵,在校人称Alfa

geek,即头号书呆子。

这样脾性,是像生母吗?

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到医院换上袍子走进病房。

真是奇妙,彼得与林茜两人经过那样开膛大手术,不但生还而且谈笑自若。

米医生妙手回春。

林茜说:“从此欠彼得一个人情债。”

彼得说:“我的细胞不知会否影响你性情。”

林茜笑,“必然是坏影响,越来越疲懒。”

“或者你会减缓脚步。”

“电视台问我几时可出发与约旦王谈谈。”

“年轻的约旦王鸭都拉有一半法国血统,他有一双蓝眼,讲纯正英语。”

“约旦地位尴尬……”

英放心了。

他俩已完全安全。

英回学校上课。

璜妮达找她:“美国区医生急找,嘱你覆电。”

“明白。”

正在上课,怎样覆电?

等到放学,她拨到区医生号码,看护一听到她名字,立刻说:“我立刻替你接区医生。”。

区医生的声音马上传来:“英安德信?”

英笑,“区医生,家母已成功做妥移植手术。”

“英,我已经知道好消息。”

“那你找我有何贵干?”

“英,我昨日翻阅你的检验报告,觉得异样,把你上次血液样本再测试了一次。”

英问:“发现什么?”

“英,你患急性血癌,因遗传因子不能生产正常红白血球数字,成年病发,叫做法孔尼症。”

英一时领悟不过来,“什么?”

“英,尽速联络专科医生,这次你好心有好报,若非救母心切,你不会无故捐样本做测试,即时就医,一定来得及。”

英对这个讯息仍然不予接收,觉得电话那一边的区医生似拨错号码。

“区医生,我是加拿大多伦多的英安德信。”

“英,我请米医生立刻与你联络,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学校。”

“请即时回家。”

这个时候,英忽然挂断电话。

的确是找她。

英拨电话找赫辛,“请载我返家,我身体不舒服。”

赫辛答:“十分钟到,小英,你先到图书馆坐下。”

片刻,扬的电话也到了,“英,什么事?”

英脸上已无血色,“女性周期病。”

“你自己当心。”

那么多人关心她,死不了。

小英深深吸口气。

区医生,没有找错人,她身上有着严重遗传病。

她还年轻,背着病躯,永远不能做一个正常的人了。

赫辛将车驶到,小英上车。

司机把英带回家中。

米医生比她先到,已在会客室等她。

他一步趋前,握住英的手,反客为主,“坐下慢慢说,喝杯水。”

英坐下不出声。

区医生要找的人真是她。

“英,我认为暂时毋需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你说呢?”

英点点头。

“待他们出院再说可好?”

英又点头。

米医生松口气,“小英,这并非不能医治的病,今日医学有极大突破,可以迅速控制扩散,我建议你即刻开始治疗,我推荐本省李月冬医生。”

门口出现一个身形。

他大声问:“米医生,你在说什么?”

是扬回来了。

一直垂头不语看着自己双手的英站起来走到兄弟身边,扬紧紧拥抱她。

当年读小三,白种男孩小息围住英取笑,她无法解困,次次痛哭,一日扬来接她放学,她也这样奔近他。

之后发生的事叫英明白亲情重要。

扬走到那些小孩面前,张开手指,拨动,示意叫他们走近。

那班顽童见黑人比他们高大许多,已经心怯,其中一个为着面子,勉强走近两步。

扬冷不防伸出腿去,跘他,那男孩重重摔到沙地,膝上皮肉受创,痛得哭叫。

扬还说:“咦,走路这样不小心。”

他带着英从容离去。

不知怎地,英忽然想起这件琐事。

只见扬已在医生处了解到事实,他额角冒汗,五官扭曲痛苦,像腰间中箭。

他跌坐在椅子上。

“医生,安德信家为何多事?太不公平了。”

米医生叹口气,“扬,你是大哥,振作一点,父母正在康复,不久可如常生活,英上午接受治疗,下午上课,也是一个办法,人生多挫折,设法克服。”

“是医生。”

“我已帮英预约了李医生,快去吧。”

“我陪你英。”

英点点头,这时她问米医生:“我有病,为什么不觉异样?”

米医生又叹口气,“你很快会觉得。”

他身边传呼机尖锐响起,他必须赶回医院。

璜妮达替他开门,一脸泪痕,她都知道了。

杨陪着英去见李医生。

华裔的李月冬医生年轻貌美,若非穿着白袍,挂着名牌,会以为她是一名时装模特儿。

她按着英的手,“治疗方式简单,为期六个月,这个时候,你最需要家人支持。”

“明白。”

“身体上若干痛苦,必须忍耐。”

英忽然怔怔落下泪来。

她轻轻问医生:“我还能怀孕生子吗?”

李医生握住她的手:“这些事慢慢讲。”

她唤看护过来帮英登记。

一边,她对扬说:“父母几时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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