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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愿跳舞 第25页

作者:亦舒

可恩想一想,“越小越好,毛毛头,不会走路不会动,放床上,睡醒由父母把他们接回去。”

锦婵笑得弯腰。

“不是吗,小孩会讲会跑才麻烦呢。”

“可恩,”她妈妈坐下来,“你有朝一日也会结婚生子。”

“是,”可恩摊摊手,“遥远的某一日。”

“带孩子,任何阶段都不容易。”

可恩答:“听说教功课最繁琐辛苦。”

“子女不接受父母好意最叫人难过。”

可恩低头不语。

饼一会她大声说:“所以我只选幼婴,需约见面试,专挑胖嘟嘟。”

“我可否提供小小意见?”

“关保母请说。”

“这将会是漫长一夜,请父母自己携带女乃粉、卫生用品、更换衣物。”

可恩一一记下。

“还有,只得收录三名学生,做得好,新年再来,切莫贪心。”

“多谢忠告。”

可恩高高兴兴的去上课。

朱穗英下午来喝茶,“什么?自下午六时照顾到翌晨六时,每位收百五,有这样天价,我怎么不知?”

“你以为容易做?”

“哗,手挥目送。”

“不是你我,保母是可恩与张丹。”

穗英说:“养儿方知母辛苦,让她们试试便知。”

锦婵笑,“听可恩说,育婴至简单,放床上偶然去看一看便可。”

穗英答:“家有保母,的确如此。”

“我也有条件雇佣保母,我情愿亲手带。”

她俩翻出孩子幼时照片,其味无穷,整个下午消遣。

“啊,真怀念他们幼时模样,‘妈妈妈妈你在什么地方’,缠着我们不放,那真是母亲的流金岁月,半夜也不放过,过来挤在床角,然后忽尔长大,走得人影全无,叫母亲担惊受怕。”

“你神经过敏,与人无尤,千万别把帐算子女头上。”

“是是是,穗英,圣诞节你没有好去处吧,过来做督导。”

“我约了俊男跳舞,不过,可以推却,届时见。”

真没想到李可恩会在大节代人照顾幼婴。

就是去年罢了,她自十二月廿四夜便一去无踪,捱到十二月廿地六晚,满眼红丝的母亲只好去派出所报警,回到家,发觉女儿呼呼入睡,身上还穿着舞会纱裙。关锦婵觉得自己已经十分蒙恩。

当夜,幼儿由年轻父母送来。

都说:“已经洗过澡了,出门之前喂过一次,应该在十点钟左右多吃一次才睡,拜托你们,一年一度,我们也想松口气跳个舞。”

口气非常可怜。

三名婴儿自三个月到六个月大不等,两男一女,雪白粉女敕,十分可爱。

可恩往手心吐一口涎沫,搓一搓手,说:“工作开始。”

说也奇怪,父母在时笑嘻嘻,父母一走,三婴便放声大哭,震耳欲聋。

张丹啧啧称奇,“这样小小身躯,发出如此震音和鸣,了不起,简直媲美梵哑铃。”

哭都还不要紧,忽然又吐得一身,只得逐个剥下衣服洗澡更衣,这时可恩发觉婴儿会得抗议蠕动,滑不溜手,吓得大叫,惊出一身冷汗。其中一名忽然排泄,可恩一看,更加厉声惨呼。

必锦婵放下报纸,走进去一看,轻描淡写说:“你去用消毒枧洗手,这里我来。”她手势熟练,立刻洗净一名,换上衣裳,教张丹做第二名,各自又喂了温水,开了收音机播放轻音乐,抱在手臂中。小小身躯温暖地贴在大人胸前都静了下来,这时可恩才洗净双手回转,一额汗。

张丹取笑她:“恭贺你一手黄金。”

可恩说:“我永远不要孩子。”

她母亲笑,“带回家来,我帮你照顾。”

可恩突然感动,“真的,妈妈,我那么可怕,你不嫌弃?”

必锦婵过一会儿答:“你只不过任性点。”

可恩偷偷流下泪来。

这一百五十元不易赚,三人忙得手不停,午夜朱穗英来接更,锦婵才能去睡一觉。张丹急急抽空去洗婴儿衣物。

“这些不是由他们自己做吗?”

“服务好一点,下次又有生意上门。”

“是,是,快去烚女乃瓶。”

熬到凌晨,已经筋疲力尽。

“唉,真不敢再忤逆老妈。”

“真没想到如此辛苦。”

“我们是生手。”

“她们年轻时初生孩子,也是生手呀。”

“日以继夜,没完没了,哗,非人生活,怎么做得到。”

“希望他们父母明天准时来接。”

朱穗英听了只觉好笑,一声不响。

凌晨三时,她们总算睡了一觉。

一早关锦婵下楼来看,只见可恩与张丹累得东歪西倒,呼呼入睡,婴儿们堆在一起,怕他们滚动,用枕头围住,朱穗英在沙发打盹。

必锦婵轻手轻脚,可是其中一个婴儿转身,小眼睛睁开,发觉天已亮,肚子饿,哗一声哭起来,他同伴梦中惊醒,不甘人后,亦放声大哭。

可恩跳起来,大喊救命。

她与张丹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吃,饥肠辘辘。

两个熟手妈妈连忙加入喂女乃。

可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这般一点点,小小虫子般除出哭与吃一无所知,由妈妈女乃大,怎可对她无礼,叫她伤心。

可恩忽然抱住母亲,“妈,对不起。”她饮泣。

母女紧紧拥抱,关锦婵觉得苦尽笆来,不禁流泪,张丹想念寡母,亦忍不住哭出声,朱穗英则感动得眼红,屋里全是哭声。

朱阿姨点头说:“这件事原来有这大启发性,辛苦一场也值得。”

“呵,六点钟了,”张丹抬头说:“家长要来了,快把他们整理一下。”

朱阿姨又笑,“装修门面。”

宝刀未老,她手脚爽利,立刻帮婴儿洗脸清洁,扑上粉,又变得香喷喷,接着又忙着收拾房间。

有一个幼儿喝女乃特别慢,由可恩抱着喂。

忽然门铃响起,各人都在忙,张丹说:“他们来了,可恩,你去开门。”

可恩一手抱婴儿,一手抹掉泪痕,蓬首垢面,双目红肿,心里想,那些家长只顾领回小孩,才不理会保姆是否穿着隔夜运动衫袂。

门一开,却不是家长。

冬季晨曦,天空还黑漆漆,路灯下看见飘雪,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齐声哎呀一声叫出来,可恩连忙关上门。

张丹问:“谁?”

“陌生人。”

“不可把婴儿交给他们父母以外任何人。”

朱阿姨也走到大门前,“怎么有个陌生男人在门外?满屋妇孺,形势不妙,我去叫日昇过来。”

必锦婵说:“我看看他找谁?”

她隔着门问:“找谁?”

“对不起一早打扰你们,我找李可恩。”

大家转头看着可恩。

可恩还抱住婴儿,辛苦了一晚,饥寒交逼的她意志力薄弱,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朱穗英说:“我从后门出去同他说话,啊,日昇来了。”

吉普车停好,日昇惺忪下车。

必锦蝉不由得说:“家有壮丁多好。”

只见日昇走上前去,很客气与陌生人说几句,两个年轻人握手,然后,日昇按铃。

张丹打开大门。

日昇笑说:“可恩,这是田雨,你在大同的朋友,他路过这里,前来探访。”

张丹立刻知道这即是李可恩心中挂念的人,转头看着可恩。

只见可恩一脸茫然,手中女乃瓶扑一声掉到地上,滚到一边,婴儿见到嘴美食忽然不见,不服气大哭起来。

这是的可恩活像收容所那些年幼无知的未婚妈妈,不修边幅,但求母子生存。

门外年轻人也发呆,这是李可恩?发生什么事,她为何手抱哭泣婴儿?

日昇连忙说:“请进来喝杯咖啡。”

他带着客人进厨房去。

朱穗英松口气,“看样子不是坏人。”

必锦蝉也说:“肯上门来见家长的年轻人总算不错。”

这时可恩如梦初醒,她看着宛如印支难民般模样的自身,不禁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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