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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 第13页

作者:亦舒

所以不语要故意忙得七零八落,转身工夫也无,以免有时间保留残余记忆。

第二天,摊开报纸娱乐版,看到招待会记录。

“花不语秋季将开拍侦探推理片,剧本正在筹备中。”

最后一部之后永远还有最后一部。

解语苦笑。

外婆问:“欲罢不能?”’

“不,招待记者,找个话题吧了。”

外婆狐疑,“讲过话要算数的吧。”

解语抬起头,“戏行不必,这是做戏的人特权,要是讲的话都得算数,那还怎么演戏。”

外婆叹口气说:“历年来我见过不少上门来借贷的行家。”

蹑手蹑脚在门外等,由外婆在门缝中塞钞票出去打发掉。

从前,也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某大导演落魄,连一部二手日本车都要被车行当街拖走。”

解语打一个寒颤,“真恐怖。”

“我是希望不语早日收手啦。”

“我会同她说。”

“我怕她骂你。”

解语微笑,“给姐姐骂几句,不妨。”

外婆欲语还休。

解语怕外婆同她说起身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电话找你。”

解语以为是同学来问功课,连忙走进房间。

对方声音是陌生的。

“解语,冒昧了。”

解语立刻知道他是谁。紧张得手心冒汗,“不要紧,杏先生,我有空。”

他笑了,“你好记性。”

解语坐下来,“杏先生找我有事?”

“没有特别事故,只是想问,你可愿意与我见一次面。”

第五章

解语鼓起勇气,“请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恐怕要你乘一程飞机。”

“啊,那我得先向学校告假。”

对方十分意外,“你还在读书?”

中间人应当给他详尽资料,方玉堂失职。

解语赔笑。

“一个长周末已经足够。”

“知道。”

“我差人把飞机票送上来。”

解语答允。

“再见解语。”

向外婆告假比向学校告假困难得多。

她只是说要去露营。

外婆也不是笨人,“你一向不喜那一套。”

“好同学诚心邀请。”

“你几时有好同学?”

解语苍凉地微笑,“最近有了,姐姐出那样正面的风头,她所监制的影片到国际参展,而我,我又考全校第一。”

外婆叹口气,“多现实。”

幸亏是,否则,成功还有什么意思?

“去三天即返。”

“你自己当心。”

解语感喟:“我比姐姐命好,她像我这样大,早已出任女主角。”

真是,导演一声令下,生张熟李,立刻得拥着接吻,说哭就哭,要笑就笑,非人生涯。

她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

三天之后,有人送飞机票上来。

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吉隆坡。

那么近,解语不禁放下心来。

星期五下午,她出发去乘飞机。

坐在头等舱里,解语独自沉思。

手提行李内还有下星期要测验的笔记本子。

多么奇异的旅程。

没有人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见什么人,可是解语遵守她的诺言,冒险上路。

下了飞机出海关,看到有人持牌子在等,上面写花解语三字。

解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一种香水。

那人是一个司机,看到解语,十分愉快,“花小姐,请随我来。”

“请问,我们往何处?”

“转往乔治镇,花小姐。”

“那是什么地方?”

司机微笑,像是有备而来,取出地图,“花小姐,那是马六甲海峡上的一个岛屿。”

解语问:“需时多久?”

“乘小型飞机约四十分钟。”

“它是一个美丽的岛屿吗?”

“花小姐,它的美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语气有点惋惜,像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世上有那么一个蓬莱仙岛。

司机把行李拎上车子。

在小型飞机场他陪着解语走上小型八座位飞机。

年轻的解语那强烈好奇心战胜一切疑惑,那短短航程中她并不寂寞。

乔治镇,得名想必是纪念英皇乔治五世,应该有英国风貌。

飞机降落,另有车子来接。

解语并不累。

住得那么隐蔽,一定有理由。

车子往山上驶去。

解语往下看,怪不得有那么多诗人墨客扬言他爱海,原来海洋真的那么美。

在棕榈掩映下的海水是碧绿色的,海岸被新月型白色细沙滩围绕,山脚有市镇旅舍。

别墅在山顶。

下了车,自有佣人出来接待。

解语问:“杏先生呢?”

“杏先生早已在等,花小姐可需梳洗?”

解语笑说:“我希望可以洗把脸。”

“请随我来。”

客房布置乡土风味甚浓,不是白色,就是腊染,解语不想主人家久候,匆匆淋浴,见椅子上搭着沙笼,便尝试穿上,在腰间系一个结。

她一下来,佣人便说:“杏先生在阳台。”

解语跟着他走出平台,一看,她呆住了。

在平台宽大的檐篷外,是一个碧绿色的露天泳池,足有两个奥林匹克标准尺寸大小,一边是天然岩石峭壁,另一边是蓝天白云与大海。

解语走出一点,可以看到峭壁上有瀑布落下池中,这一切当然是人工建造,可是看上去却与大自然结为一体。

佣人取出冷饮。

解语过去取杯子,发觉平台铺砖地板,其中一部分是砌砖图案,她细细端详起来。

忽然听得有人说:“这是拜占庭时期的一幅砌砖。”

解语抬起头来,“杏先生……”

他在平台内的书房里,光线自强转弱,解语一时只看到一个影子。

“欢迎你来,解语。”

“多谢你邀请我。”

“还喜欢这个地方吗?”

解语客套地答:“像香格里拉。”

杏子斡很高兴,“那就多住几天。”

解语轻轻放下杯子,她想看清楚这个人,于是踏进平台去。

双目很快习惯幽静的角落。

她打了一个突。

她看到的,是一张轮椅。

杏子斡,坐在轮椅上。

慢着,她见过这张轮椅,一日,自方玉堂办公室出来,走后门,事实上也正是为着避开杏子斡这个人,有一辆轮椅卡在电梯门口,是她蹲下来抬一抬轮子,帮它滑出来。”。

杏子斡愉快地说:“你想起来了?”

“是,原来我们见过面。”

轮椅与她有一段距离,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可是却觉察得到他的声音有点奇怪,仿佛是透过扩音器说出话来。

“请坐。”

解语缓缓坐下。

原来他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伤残人士,解语的警戒心又少了一层。

“杏先生,多谢你帮忙。”

杏子斡说:“你帮我一次,我回报一次,互不拖欠。”

“可是,”’解语忙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杏子斡紧接着说:“我也是。”

解语笑了。

“我一直想认识你。”

“是我的荣幸。”

解语走过去,伸出手来,想与他相握。

可是杏子斡说:“解语,我自颈下瘫痪,不能与你握手,歉甚。”

解语的动作僵住。

一脚踏前,一手伸出,样子滑稽,那姿势凝在半空。

接着,是杏子斡元奈的话气:“连我的声音,都是声带震荡经过仪器演绎,你才能听到。”

解语缩回手来。

她半边身子有点麻痹。

太意外了。

现在,她完全看清楚了杏子斡。

他穿着便服,坐在轮椅上,两只手臂安放在扶手上,双足并排整齐地搁着。

面孔略为瘦削,五官却十分端正,笑容舒畅,约三十岁左右年纪,他耳边套着一只微型麦克风。

解语震惊、惋惜、恻然。

半晌,她慢慢走过去,把手轻轻按在他的手上。

“你好,杏先生。”

“大家好。”

那不是他真正的声音。

解语不由得难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从来无人提及这个明显的问题。”

“你能告诉我吗?”

面孔好熟,自然,他便是那次在方玉堂办公室外为杏子斡推轮椅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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