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出现,我想说的是,我已向利家亮交待你的身份,并且同他说,你也是社区中心义工,不是故意盯梢。”
“你不用再说谎为我掩饰,我不会领情。”
李至中诧异,“像你这样通情达理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一个人,没想到也会有固执一面。”
“你愚弄我。”
“我亦知我罪无可恕。”
他站起来,黯然离去。
他的白衬衫与卡其裤像他面孔一般忽然颓下来,不复昔日神采。
乃娟想叫住他,但是正像碧好所说,她不甘心,能医者不自医。
乃娟看看受伤的他离去。
接着来寻求辅导的一对夫妇姓伍。
男方已有新欢,早已单方面申请离婚。
女方不死心,纠缠不已。
乃娟有感而发:“一个人最宝贵的是自尊,伍太太,你抱着丈夫的大腿痈哭已有一些日子,他不为所动,法庭即将宣判你俩婚姻无效,何故痴迷?”
伍太太面目姣好,但神情迷惘。
“他要离开你?总有他的理由,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另外有人更适合他,一位作家说过,那样令人流泪的爱情,也会过去,由此可知人最善忘,你一定要letgo。”
那女子为乃娟的诚恳引动,落下泪来。
乃娟微笑,“多年之后,你只会打冷颤:甚幺,为了那个人那件事,我竟糟蹋了生命中最好的几年,后悔莫及。”
伍太太还嚅嚅地说:“失去了他,我一无所有。”
“胡说!”乃娟直斥其非,“你认识他有多久?不过几年光阴,你的生命长得很,你有手有脚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事?你有护照节蓄文凭,你拥有许许多多。”
那女子讶异了,拭去眼泪,“从来没人这样对我说过。”
“快签字放他走吧,切莫误人误己。”
伍先生呆呆坐看听乃娟说话,忽觉羞愧,低头不语。
乃娟讽刺他:“旧不如新,过几年新又变旧,再重头更新,孜孜不倦,直到人力物力去到极限。”
他不语。
“伍太太,你若执迷不悟,就不必再来接受辅导了。”
她站起来,双膝碰到茶几,也不觉痛。
她忽然问:“吴小姐,你心灵上最大创伤是甚幺?”
乃娟毫不犹疑答:“父母离世,痛不欲生。”
伍太大点点头,“你说得对,”她看看丈夫,“伍梓谦,我立刻去区律师处签宇,你不必再等下去。”
乃娟黯然。
这件事里,全是失败者,包括仲裁人在内。
伍太太先离去,伍先生似还有问题。
乃娟提醒他:“你还有五分钟时间。”
“实不相瞒,吴小姐,我与女友佩瑜分歧日益扩大。”
“是吗?”
“她好动爱玩,一有三天假期就想乘飞机旅游,如疲倦轰炸,我实在吃不消。”
“相处久了,失却新鲜感,便看到真面目,艳星回到家里,卸了妆,打呵欠,上浴室,也不过是凡人。”
伍先生叹口气。
“可是想回头?”
“不,只得继续向前走。”
“记住,男人也有名誉。”
“我明白。”
他告辞了,身形比进来之际矮一点,小一点。
乃娟摇摇头,这个人,就因为他有权选择,便造成对方身心那么大的创伤,将来如果发觉最终挑选的还不如当初好,不知会怎样。
清心在整理文件记录,乃娟趁午饭时分带了一大篮礼物到医院探望林子柔。
子柔腕上结缚着管子,精神还算不错。
她轻轻说:“母亲与姐妹都来过了。”
乃娟说:“看我带甚幺给你。”
随手送上舒适毛巾浴袍、拖鞋,各色沐浴香氛。
子柔按着伤口微笑。
“怎幺没有婴儿用品?”
乃娟答:“母亲也很重要。”
看护破例把幼婴抱出来给乃娟看。
乃娟一见初生儿比梨子略大的面孔不禁心酸,接过她,像所有大人一样,对住那一团粉自言自语:“呵,你好吗。小欣然,做人不必计较名利得失,至要紧健康快乐,不一定要成功,但是要做到最好。”
正在训话,婴儿忽然回女乃,吐在乃娟衣袖上。
乃娟笑了。
看护立刻把小小欣然抱走。
乃娟说:“我也告辞了,你需要休息。”
“吴小姐,你似有心事。”
咦,被人看出来了。
乃娟模模面孔,“可是脸如土色?”
“吴小姐,真没想到你也有烦恼。”
“子柔,可以向你讨教吗。你帮我分析一下。”
林子柔一怔,“吴小姐,我有甚幺资格帮你分忧。”
乃娟说:“记得吗,你是一名老师。”
子柔诚恳地说:“讲出来也许舒服一点。”
乃娟又坐下来,用双手遮住脸,揉了一下额角。
林子柔讶异得连伤口疼痛也暂时忘记。
英明神武的吴小姐今日怎样了?
“吴小姐,是甚幺事?”
乃娟长长叹口气。
乃娟不住搔头,欲言还休。
棒了很久她才说:“我彷佛喜欢一个人。”
林子柔说:“那是好事,你确应该有一个爱护你的男朋友。”
“但是,这个人不应该是我喜欢的人外型、性格,全部不对。”
林子柔说:“呵,那你要相信你的感觉。”
“但是,理智呢?”
林子柔这样回答:“女子若有理智。岂会结婚生子,试想想,打理一整头家何等吃力繁琐,怀孕生子又是多幺辛苦危险,唉,皆因缺乏理智,才会勇往直前,牺牲到底。”
“呵,子柔,你说得真好。”
乃娟握住她的手,知道她已恢复神智,毫无疑问,会好好带大孩子。
“吴小姐,相信你的心。”
乃娟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才告辞。
走到医院门口,看到石级前紫荆花盛放,坠着枝梢,她忽然想起梦中预言:真爱你的人,会用树枝,打看你的头。
这是甚幺意思?
她回头四处看。
不,李至中不再跟踪她。
他也赌气,坦白之后,得不到原谅,发誓从此消失。
乃娟颓然返回办公室。
打着石膏的手叫她烦躁,下午一个冗长会议使她闷纳,散会后一个人开车到山顶,忽然降雾,她开了车上收音机听人对节目主持倾诉感情问题。
“——还以为是一生一世的事了,连子女的名宇都想好了,谁知有缘无分。”
“嗯,也不要太伤心了。”
“平白浪费许多时间与眼泪。”
“那么,就请大家听一首歌。”
一名女歌手如泣如诉呜咽地唱:“我浪费了这些年。又糟蹋了这些眼泪……”
乃娟侧着头。
这时觉得有人向她车子走近。
她直觉以为是李至中。
抬起头看,人影在雾中显现,原来是一个警察。
“小姐,大雾,一个人不安全,请回家去。”
乃娟只得点点头,把车驶走。
车子驶到一半,碧好电话到了。
“乃娟,到我家来吃饭。”
那边人声嘈杂,好似有许多客人。
乃娟答:“我憔悴不堪,不适宜见人。”
“大家都想见一见英雄,听一听英勇事迹。”
“碧好,我想休息。”
“那么,不勉强你。”
回到家,乃娟回了几封电邮。
李至中像是失踪了,全无音讯。
真不习惯。
第六章
不知几时开始,乃娟已经倚赖他的关怀、问候、陪伴。
她熄灯休息,半夜醒过几次,石膏手臂叫她难以转身。
清晨听见门钤,急急开门,好象觉得是李至中送白粥油条给她。
打开门,原来是有人找错门牌。
乃娟惆怅。
她呆立在露台上,看着雾港景致。
碧好的电话又响了。
“有人不肯走,一定要见到你为止。”
乃娟诧异,“这样诚心,不用上班?”
“吴小姐,今日星期天。”
“呜。”
“来,有个客人还没走,你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