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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墨 第18页

作者:亦舒

她决定开小差,裕进既然把婚礼日期告诉她,就不会介意她忽然出现。她悄悄准备了礼物,当天,飞机来回就得十多个小时,她逗留两个钟就得走,牺牲睡眠,在所不惜。

在陈家,整个婚礼准备程序中,王应乐展示无比耐力,使裕进对他渐渐改观。

敝不得裕逵选中他,他没有自我,完全以裕逵为重,裕逵的意思是圣旨,有时连弟弟都不耐烦了,他仍一心一意侍候未婚妻。

陈裕进会这样对丘永婷吗?永不。

陈裕进会这样对刘印子吗?可能。

裕逵选永婷及她最要好的一个女同学做伴娘,伴郎是王应乐的未婚上司犹太人辛褒。

那天一早,大家都起来了,独独裕进赖床。裕逵化了一半妆来催他起来。

裕进不胜惆怅,“从此一心向着夫家,待生下子女,统共忘记小弟。”

“你还算小弟?”裕逵伸手拉他,“是老兄了。”

“化了妆几乎不认得你了。”

“应乐也这样说。”

“他深爱你。”

※※※

裕逵笑:“选对象,最要紧是爱我,不以我为重,条件再好,又有甚么用?”念科学的她头脑清楚。

裕逵看到桌上未完成的信,故意问:“写给甚么人?”

裕进起床,“来,让我用墨水替你画上祝福的图案。”

裕逵吓一跳,“我不要,别弄脏我的礼服。”

“狗咬吕洞宾。”

陈太太进来,“裕逵,请帮我扣腰封。”懒洋洋的裕进总算起来梳洗。他穿好衣服,用电话向祖父母报告现场状况。

婚礼在前园架起的蛋黄色帐幕里举行,请了百来个客人,最美的鲜花,最鲜的食物,绝不吝啬香槟。

陈先生为停车位头痛,四处同邻居打招呼。

裕进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早晨竟觉得寂寞。

永婷过来笑说:“裕逵真有良心,伴娘的礼服够漂亮。”

“永婷你穿上纱衣似安琪儿。”

“真的?”永婷喜出望外,冲口而出:“辛褒也那样说。”

永婷立刻后悔,怕裕进不高兴。

“辛褒有眼光。”他却不在意。

永婷反而失望,他仍然不紧张她。

陈太太正想看看结婚蛋糕是否妥当,一走进帐篷,只见一个苗条的背影。那位小姐穿桃红色泰丝套装,细腰、长腿、单看背影,已知是个美人儿。陈太太轻轻咳嗽一声。她缓缓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说:“陈伯母,我正在欣赏结婚蛋糕。”

那鲜艳的桃红色衬得她色若春晓,整个人似一朵芙蓉花,陈太太不由自主想亲近她,轻轻走近一步。

“恭喜你,伯母,祝裕逵与他心心相印,白头偕老,无比幸福。”

“谢谢,谢谢。”

但,她是谁呢?电光石火之间,陈太太想起来,她看过她的照片,这便是陈裕进的梦中人,她是刘印子!

姜是老的辣,她实时作出适当的反应,十分可亲地称呼:“印子,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刘印子双手奉上礼物。

陈太太打开一看,是一条意大利著名设计的镶宝石项链,那红宝与绿宝有拇指甲那样大。

“太贵重了,不能收下。”

“是我给裕逵的礼物,伯母怎么好代她推辞。”

说的也是。这种项链她也许拥有十副八副,随便拿一条出来送人,来到民间,已是宝物。

“裕进给我寄帖子来。”印子打开手袋取出红帖子。

陈太太立刻说:“裕进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这时新娘提着白裙出来找母亲:“妈,化妆师病了,不能来,怎么办?”

陈太太一怔,“哟,那只得自己动手了。”

印子立刻说:“我助手是最好的化妆师,她在外头车里,我叫她进来帮手。”

陈家母女松一口气。“快请。”

※※※

印子取出手提电话说两句,不消片刻,阿芝拎着化妆箱进来,微笑地跟着新娘进屋。

“伯母,你人客多,不必理我,我坐一会儿就得走。”

陈太太怪失望,“不吃了饭才走?”

“我得赶返多伦多。”

“我立刻叫裕进来。”

“谢谢伯母。”

陈太太暗暗佩服她气定神闲,并没有主动找陈裕进。还在说他,他寻人来了,“印子,印子,我见到阿芝——”

印子扬声,“这里。”

裕进已看到桃红倩影,不禁哽咽。

陈太太只得识趣地走开,一边叹口气。

“也难怪。”她喃喃说。

“难怪甚么?”丈夫在身后搭讪。

“难怪裕进那样喜欢她。”

“那女明星?在哪里?”

“在园子里。”

陈先生很兴奋,“我也去看看。”

“你这老十三点,有甚么好看,还不给我站住,裕进同她说话呢,人家一会儿就要走。”

这时裕逵欣喜地推门进来,“妈,你看这化妆师是绝顶高明。”

陈太太只觉眼前一亮,端详女儿面孔,又不见脂粉痕迹,技巧真正一流。

“妈,你也来一试。”

人人爱美,陈太太立刻说:“麻烦阿芝了。”

这一切,都被丘永婷听在耳内。她轻轻走向花园。

乐队已经来到,在台上摆设乐器,婚礼歌手在试音,她轻柔魅力的声音唱吟:“直至十二个永不,我仍然爱着你,紧抱我,不要让我走……”

永婷看到裕进身边有一朵桃红色的云,他们轻轻随歌声起舞。永婷脸色渐渐苍白,可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她一呼召,他便急急奔去。即使是结婚那一天,或是生孩子要紧关头,一视同仁,他都会赶到她身边。

永婷黯然退下。有人轻轻对她说:“你在这里?”

永婷抬头,看到伴郎辛褒。

他轻轻说:“我打算学中文。”

永婷不出声。

“我家做珠宝生意,我同新郎自幼儿园同学至今又做同事,他可以保证我身家清白。”

永婷笑出来。为甚么要舍易取难呢,这是她作出检讨的时候了。

第七章

一对新人宣誓之后,印子便向陈家告辞,她与阿芝必须赶回飞机场。裕进送她到门口。

有人替她打开车门,印子一见他便怔住。这是洪钜坤,他怎么也来了?

陈裕进也发觉这有点气派的中年男子决非司机,他盯着他。

洪钜坤对他说:“恭喜你们。”

“谢谢。”声音冷淡。

洪钜坤取出红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敬请笑纳。”

裕进大方地收下。一直以为这人肠满脑肥,一脸猥琐,其实不是,他比想象中年轻扎壮,而且,成功的人,自然有他的风度。

印子与他上车离去。

阿芝与司机坐在前座,中间玻璃窗关紧了,听不到后座谈话。

印子说:“你怎知我在这里?”

“我消息灵通。”

“我不过略走开一会,立刻归队。”

“一个人的财宝在哪里,心也在哪里。”

印子月兑了外套,露出小小背心,“车里怎么少了冷气。”

“是那大学生叫你热血沸腾?”

印子看着他,“你想说甚么话,尽避讲好了。”

“印子,你身上没有一个忠贞的细胞。”

印子不出声,她知道已激怒了他。

“你我可以实时解约。”

印子不出声。

“你羽翼已成,外头不少公司愿意罗致你,离开翡翠,可获得自由兼爱情。”

印子缓缓说:“我想想。”

“不用想了,我叫王治平准备法律文件。”他十分赌气。

印子知道此时一句多余的话必叫他下不了台就此弄僵,她不出声。

车子一直驶往飞机场。

前两夜,印子才做梦,噩梦中屋漏兼夜雨,一天一地是水,不知如何补漏,大惊,喘醒。她一边喘息,一边对自己说:“印子不怕,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是吗,已经过去了吗?印子握紧拳头,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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