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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这双手虽然小 第5页

作者:亦舒

嘉扬并不觉累,亦不知晚上在何处下榻。

一行三人驾车去那著名的美女沙滩游览。

途中嘉扬取出?星电话调校时间,拨到家中,来听电话的正是彭太太。

她一声“妈妈”,被前座的麦可听见,他侧一侧头,鼻子发酸。

嘉扬说了两句挂线,看见珍微微笑,便递电话给她,“你可要与母亲说话?”

珍轻轻说:“她已不在人世,那种电话尚未发明。”

“哦。”

“所以,”珍说下去:“趁听得到她声音,多说几句。”

嘉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会取笑我。”

珍叹口气,“很多人以为若要办事有力便先得凉血。”

到了。

那是一个展览人体的沙滩,亦是年轻男女的社交场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极小极小的

线装泳衣,尽可能把几乎百分之九十皮肤露于人前,昂视阔步。

嘉扬还是第一次来,她说:“闻名正如目见。”

“是一个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麦可忽然说:“同中国人应该刚相反。”

嘉扬答:“华人风气亦在蜕变中。”

珍说:“精神生活贫乏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损失吧。”

三人小组一致公认。

他们把车驶往山上,从高处看下来,繁华都市边缘密密麻麻都是木屋,乡间贫民涌

往城市觅食,临屋愈搭愈多。

嘉扬站在风?观景,感慨万千。

麦可替她拍照,“传真回去给母亲欣赏。”

“谢谢你。”

“我们下山去吧。”

珍这个组长带他们去饱餐一顿,回旅舍休息。

“小心财物。”

“比那不勒斯或纽约更差?”

珍伸手拧嘉扬脸颊,“抱?护照睡觉就是了。”

在柜?登记时珍说:“旅途中有时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扬,届时勿惊惶失

措。”

“我明白。”

嘉扬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她背影,同麦同说:“怎么样?”

“太天真了,还似孩子。”

“到了中国,得靠她掩饰身分办事。”

麦可不出声。

“怪惹人怜爱可是?”

麦可搔搔头,“见了她才发觉自己块头太大,手足笨钝,全无是处。”

珍笑了。

傍晚,麦可来敲门,“珍去访友,你可要观光?”

嘉扬求之不得,“带我去贫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麦可举手,“好好好。”

在车上他听耳机,嘉扬问:“哪种音乐?”

他把耳机递给她,嘉扬一听,认得是卜狄伦的声音:“你到过甚么地方我蓝眼之子,

你见识过甚么我亲爱的年轻人?”是一首悲怆的反战歌曲。

嘉扬点点头,“祖师爷歌声永远震撼,我们听这歌也十分贴切。”

麦可意外,“你也知道六十年代的他?”

嘉扬但笑不语。

接近目的地了,空气中洋溢一股酸臭异味。

一看就知道缺乏水电,人口太过挤拥,成年人失业,儿童失学。

泥径两边垃圾堆积如山,污水缓缓流过,衣衫褴褛的小孩赤足奔跑,但是抬头一看,

新月初上,这一片天空同样可以观星。

在一块略高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女孩玩耍。

嘉扬叫住她们。

“麦可,请担任翻译。”

八岁那个叫贝罗,九岁的名科拉,脸容秀美,都有咖啡色大眼睛。

嘉扬给她们糖吃,与她们聊天,“长大后有甚么志愿?”

贝罗答:“环球小姐。”

科拉的愿望比较谦卑:“我想做医生。”

“那你得勤力读书。”

科拉说:“明年我或可以入学。”

贝罗看?黑发的陌生人,“你呢,你想做甚么?”

嘉扬笑了,想一想,“我最希望把工作做好。”

“你的工作是甚么?”

“记者。”

贝罗神气活现地说:“当我成为环球小姐时你可以来采访我。”

嘉扬认真地答:“一定。”

回程中他们向小贩买微温的啤酒喝。

嘉扬发觉麦可的口袋?插?一本小书,看仔细封面,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除出肤色籍贯,习惯嗜好并没甚么不同。

嘉扬问:“你在甚么地方出生?”

“非洲象牙海岸的奴隶营。”

“喂!”

“纽约皇后区。”

这还像点样子。

“是甚么令你参加这次工作?”

麦可看?嘉扬的小面孔,“你先说。”

“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

“还有其它原因吧?”黑人也聪明。

“能够为女性说几句话总是好事。”

麦可点点头。

“你呢?”

“一个私人理由。”他不想公开。

嘉扬不想强人所难,支开话题,“你幼时有甚么愿望?”

“篮球明星,收入上亿。”

嘉扬笑了。

回到旅舍,珍叫他们一起观看日间拍摄片段,小组讨论到深夜。

嘉扬如一块海绵般贪婪吸收珍与麦可的宝贵经验及意见,十分满足。

倒在?上,才发觉已经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一瞌眼就熟睡。

之后,她发觉,小组每两天才睡一次是非常普通的事,反正她精力过剩,得其所哉。

第二天清晨她自动醒来,唤醒同伴,结伴去医务所,实地采访整容过程。

三个人都利用早上这一点宝贵时间梳洗,因为这一出门,又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旅舍。

嘉扬乌亮湿发叫麦可心中暗暗称奇,触鼻是一阵茉莉花香,他有点陶醉,一抬头看

到珍对牢他会心微笑,连忙别转面孔。

维多医生破例让他们把摄影机扛进手术室拍摄抽脂手术,当事人打算一了百了,在

一小时内抽出五十磅多余脂肪。

“她原本体重多少?”

“将自一百六十迅速减至一百磅。”

记者们也穿上白袍口罩,眼看腊黄胶状脂肪一桶桶连血水被吸出,嘉扬胃部十分不

适。

但是医生看护却谈笑自若,扩音机?播?森巴音乐,这种手术,他们每天大约做七

次。

嘉扬轻轻说声对不起,她退出医务所,到?生间用冷水敷面。

维多医生的顾客陆续有来,有几名已经长得像芭比玩偶一样,但仍然不满,继续要

精益求精,也有男性顾客,静心看杂志等候。

麦可出来低声说:“蔚为奇观。”

嘉扬说:“匪夷所思。”

大家一起摇头。

晚上,他们应邀参加当地某富商宴会。

麦可换上租来的礼服,嘉扬眼前一亮,咦,像球星呢,人靠衣装。

女人比较占便宜,任何吊带裙都可以当晚装。

嘉扬与母亲通过电话才出门。

盎商是矿场主人,豪华大厅中陈设?大块紫晶矿石,香槟与鱼子酱供应不绝。

客人听到引擎轧轧,原来直升机降落在花园外的停机坪上。

喷泉、水晶灯,美轮美奂,但嘉扬毫不欣赏。

麦可问她:“怎么样,我蓝眼之子,你看到甚么?”

嘉扬答:“我看到极端不公平贫富悬殊现象,令人非常不舒服。”

麦可笑笑:“你已习惯社会福利制度及均富社会。”

宴会中有颇多华裔,叫嘉扬啧啧称奇,真是有土地便有华人。

珍走近他俩:“在絮絮说些甚么?”

嘉扬叹口气:“我读过一则报告:『西方先进社会妇女年耗百亿美金购买香水化妆

品』,这笔金钱可用来拯救第三世界全体贫童。”

珍点头,“愤怒的年轻人。”

麦可说:“看够了,该走啦。”

“也好,回去计画明日行程。”

主人出来送客,吻别珍伊娜,送他们一份用小小丝绒袋装?的礼物。

上了车,嘉扬将丝绒袋?的东西抖出一看,发觉是一颗紫水晶,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珍笑:“留作纪念吧。”

他们工作至深夜,珍一杯威士忌加冰不离手,但精神很好。

她说:“明晨我北上圭亚那探访朋友,嘉扬,你可来可不来。”

嘉扬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还以为去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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