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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手虽然小 第2页

作者:亦舒

“不早了,我明天得上班。”

第二天,新闻组开会,决定采用嘉扬的故事。

“相当煽动,可是有其观点。”

“新闻新闻,三天之后,不再有人提起的叫新闻。”

一位同事忽然匆匆进来,“接到警方报告,北区山上发现弃车,车后尾厢中有昏迷印裔女性,身上有被殴打?象,现已送院,车子属于她丈夫的父亲。”

“嘉扬,你去做这单新闻。”

嘉扬立刻跑出去。

到了现场,刚来得及看到拖车将豪华房车拖走。

“伤者情况如何?”

“已不治。”

嘉扬抬起头,凝神看?灰紫色天空一会儿,吸进一口气,将案件冷静地报告出来。

“你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文明社会?错,事实胜于雄辩,这些惨剧仍没有答案。”

一连串报告造成回响,观众关注,收视率冒升,彭嘉扬不再是寂寂无闻小记者,她渐渐培养出个人风格。

连赫昔信都说:“在新闻淡季她也会做些特写,采访本市老太太,比较她们生活,谈谈她们喜与悲,回忆前半生得失,这些报告十分受欢迎。”

嘉扬会代表电视台送食物鲜花给超过百岁的老妇。

出乎意料之外,百岁人瑞大不乏人。

男同事问:“男人呢,男性没有同样待遇?”

“男人?”嘉扬的口气像是从未听过有这类人种似的。

“是呀,男人也会悲伤,也会寂寞,也有委屈。”

“啊,是吗。”

“喂,世界大战时,男儿热血救国,舍身取义,你不知道有这件事?”

嘉扬用铅笔敲桌子,“嗯,男人。”

她再也没想到这一连串报告会引发她生活中转折点。

半年后一个下午,她自现场堡作回来,一边放下采访器材,一边说:“豪宅区后巷发现女尸,浑身鲜血,无身分证明文件,使坊众大为震惊。”

嘉扬一时没有留意到新闻室?有外人。

直到一个人转过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她。

嘉扬也向她行注目礼。

那女子约三十多岁,短发,肤色微褐像中亚细亚人,穿白衬衫及卡其裤,刚健婀娜,笑时有种妩媚,可是不笑时又略带威严。

彭嘉扬一时不信自己双眼。

她冲口而出:“你是珍伊娜。”

那位女士笑了:“你认识我?”

一边赫昔信说:“大名鼎鼎,谁人不知。”

“大驾光临,不知有甚么事?”

珍伊娜指?嘉扬说:“找你。”

“找我?”

珍伊娜是美国著名新闻时事节目主持人,时时出现战区报道新闻,她是真正冒?枪林弹雨,生命危险换取宝贵信息的名记者。

她伸出手与嘉扬一握,“我已离开美国广播公司及《标准视线》节目,现在担任独立制片,打算拍摄一系列半小时节目。”

“啊。”

“一共十三集,题目是今日世界妇女不公平待遇,彭嘉扬,我想聘请你担任助手。”

珍说话像发射连珠炮,嘉扬半晌才会过意来。

她立刻看?赫昔信,她与综合电视台还有一年合约。

“且慢高兴,”老赫说:“你且听听珍的计画。”

珍把一只信封放到桌子上,“全在?头了,你慢慢看。”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你赶时间?”

“我约了摄影师。”

她已经一阵风似离开新闻室。

赫昔信赞道:“魅力十足。”

嘉扬飘飘然,“看中了我,找我做助手。”

“嘉扬,没那么大的头,莫戴那么大的帽。”

嘉扬笑道:“你总是打压我。”

她打开了那只大信封,先看到一张地图,用红线注明路程,每个站打一颗黄心。

“哗,这像是印第安纳钟斯博士的探险图。”

“说得一点也不错。”

“中国、日本、印度、泰国、约旦、苏丹……简直环游世界。”

赫昔信笑了,“为期半年,合同上注明经费以及酬劳有限,可是能叫你增阔视线。”

“我不等钱用。”

“嘉扬,珍去的都是穷乡僻壤,她不会挑大城市落脚。”

嘉扬有点怯意,“她为甚么挑中我?”

“一则,是同道中人,她看过你这一年来的新闻稿,二则,新人价廉物美,三则,她欣赏你,再说,找个出生入死的助手,也不容易。”

“我与综合的关系呢?”

“可以弹性处理,我立即代你与上头商量。”

“我愿听取你的忠告。”

赫昔信说:“千载难逢机会,同珍讲明,你有出书及借用图片权利,如无意外,这本册子将会引起国际若干注意。”

嘉扬欢呼一声。

“不过,我看你最好趁这空档进行体能训练。”

嘉扬说:“我一直有游泳打球。”

“嘿。”

“甚么?”

“珍伊娜的著名战壕作风可不是草地网球。”

“是。”嘉扬立刻向赫昔信敬一个礼。

赫昔信看?她一会儿,忽然叹口气,“你在我手下多久了?”

“两年,多谢你做我导师。”

“我何来资格做你老师。”

“老赫,你怎么了。”

“你一进综合我便知道你不是池中物,你精通中英法语,持名校政治科学及新闻系文凭,无家累,精力无穷,具备一切优秀条件……”

嘉扬大惑不解,“赞我?那是否意味『呵有毛有翼想飞出老巢了,不过,做得不好也别妄想回头,这?已经没你的事』。”

赫昔信笑得眼泪都挤出来。

这刁钻活泼聪敏的女孩一进门便吸引住他,他已届中年,离过两次婚,嗜酒,薪水大部分用来付赡养费,在新闻界混了四分一世纪,精通所有门槛,却已丧失热情。

这个女孩的真纯像一道金光照入他霉腐积尘的心房,叫他自惭形秽,于是,他装出一副长辈模样,画清界线……不不,他老赫不是癞蛤蟆,他尚余一点点尊严。

今日,这女孩终于要飞出去了。

以后,除出威士忌加冰,已没有甚么再能引他笑。

他不舍得她。

他挽起绉绉的外套,“我出去一会儿。”

“喂,才三点就开始喝?”

赫昔信问:“要不要一起来?”

嘉扬皱上眉头,“所有酒馆都有酸臭味,你们怎么会留恋那种地方?”

赫昔信不再理她,自顾自落寞地离去。

嘉扬把手头上工夫做完,坐下来细细读珍伊娜提供的合约。

她与律师朋友通过电话,将合同传真给她过目。

回复来了:“没问题,简单合理。”

综合的答复也下来:“可将彭嘉扬合约推迟六个月,当无薪假期论。”

一切都非常顺利。

嘉扬致电健身院:“听说你们那?有攀石训练。”

“是,九十度角直垂式悬崖,一定合你意。”

“有空位否?”

“周末全满,星期一至三中午有少许时间,请问你有甚么底子?”

“我自幼习咏春。”

“好极了,届时见。”

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不过,还得找一个适当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她先向大哥透露消息。

嘉维痛心疾首地顿足:“我知道这一天迟早来临。”

嘉扬莫名其妙,“我尚未堕落,你用辞不当。”

“妈怎么会让你走。”

陶芳问:“还有无其它选择?”

嘉扬摊摊手,“她可以跟?来。”

“你心意已决?”

“大哥大嫂,自我进新闻系头一日起,我就在期待这么一天,你说我心意如何?”

陶芳困惑,“我根本不明白你为甚么要走得那么远,做那么吃苦的事。”

嘉扬微笑,“我前生是一只隼。”

嘉维恐吓她:“妈的双眼会哭瞎。”

“不会,有陶芳在,陶芳陪她看戏吃茶,陶芳,给你消息,妈妈有一只亨利云斯顿五卡拉钻戒,尽避问她要好了。”

陶芳没好气,“迟早都是我的,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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