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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所有的星 第21页

作者:亦舒

展航叫伟谦来读她们的信件。

伟谦惊道:“这简直是读物。”

“是,黄色泛滥,无法管制。”

“喂,你不介意耳目受污染?”

“男性对这种事通常比较大方。”

“喂,还附着果照呢,以为寻人是新绰头,这次你有得烦。”

展航沉默。

伟谦改变话题:“有人想认识你,托我介绍。”

“谁?”

“一个女孩子。”

“今年额满,下季趁早。”

“她有个很特别的名字。”

展航给他接上去:“叫朱八戒。”

“可以看得出你今日心情欠佳。”

伟谦见他不可理喻,赌气离去。

下午,展航发觉伟谦在独自流泪,大惊,立刻走过去:“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我陪她看戏打球跳舞好了。”

“不,不是那样。”

“那是什么?”

“母亲寄来下学年学费。”

“那多好,还有什么烦恼?”

“她变卖了一枚胸针筹款。”

“呵,都是身外物,将来环境转顺可买更多。”

“但是,我自幼坐在母亲怀中,就把玩那枚蓝宝石别针,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只白金镶钻的豹子,一爪抓住一级弹子般大小的圆宝石,如今竟需变卖……”

他泣不成声。

于太太连忙赶来安慰他。

展航的目光回到荧幕上,被吸引住了。

这个电子邮件这样说:“是你吧,夜空里寻找一颗星,正是你的口吻,念念不忘逝去的人,过去的事,不愿放手,不能安寝……”

谁,是谁?

讯号已经中断。

毫无疑问是个女子。

傍晚,有两个女同学来探访伟谦,他恢复情绪,央伯母做了三文治水果招待。

女孩们在展航房门外张望,展航佯装不知,待她们走过,他把门关上。

伟谦打电话给他:“出来喝杯咖啡,我们在客厅等你。”

展航很礼貌:“我想早点睡。”

他自后门溜出花园散步。

后园凉亭有一角落是他时常流连的地方,还搁着几本属于他的画册。

一走过去,发觉有人先在赏月,他吓了一跳。

那白衣女孩子见了他,也站起来。

展航问:“你是谁?”

“伟谦的同学黄笔臻。”

“哗,这么多笔划。”一定就是那个名字特别的同学。

她也笑,“幸亏念英文,没有罚抄名字这回事。”

月色下的她眉目清秀。

“你怎么出来了?”

“园子极漂亮。”

“家母花了许多时间在这里。”

“你怕吵,我先进去。”

“不,请留步。”

黄小姐笑笑坐下。

“你也念电子工程?”

“量子力学。”

“难吗?”

“文学艺术那些才需无中生有,少一分想象及创造力都不行,做科学不外去求证已经存在的各种现象,不算困难。”

很少女孩子懂得那样清澈地分析事情。

“来了多久?”

“一年多。”

“一家人都在这里?”

“父母已经不在,只得一个姐姐,住加州。”

呵,身世与展航有点相似,他不由追问:“是意外吗?”

“有无听过泛美八OO班机?”

“哎呀。”

“到今日还不相信是事实。”

“我太明白感受。”

黄笔臻已经转变话题:“这里校风大异,我觉得很难适应。”

展航同情她,“请讲出困难。”

“太自由散漫,无所适从,一切资料都得往图书馆里找,师生之间嘻嘻哈哈。毫无尊卑。”

展航没料到她是个小迸肃,不禁好笑。

“是,这边是不作兴鞭挞学生,至于功课,你可以写半张纸交差,亦可宇宙无限,著书立论。”

“哗。”

那时里边有人叫:“臻,臻,你在哪里?”

她站起来,“我要走了。”

“住哪里?”

“宿舍。”

“家母擅烹饪,又好客,闲时请到我家来摄取营养。”

“多谢你的邀请。”

她匆匆走了。

展航隔很久才回到自己房里。

睡到半夜,被伟谦推醒。

“什么事?”展航睡眼惺忪,“有事明天再说。”

伟谦说:“我刚接到母亲电话。”

“呵,伯母怎么样?”展航立刻清醒。

“不是她,是我叔父李举海,他在昆士兰以西回路线海峡潜水失踪。”

展航的瞌唾虫全都赶跑。

“他于前日与友众出海潜水,自麦基港出发,黄昏归队时,独他一人失踪。”

展航睁大双眼。

“拯救队搜索了三十余小时,并无所获,人海捞针,恐怕已凶多吉少。”

两人静坐一会,伟谦又说:“据说叔父有部份遗产留给侄子。”

“那就是你了。”

“是,当可解窘,不过,我仍然希望他活着。”

展航用手抹一抹脸,“他这人如此放肆嚣张,胡意妄为,也不枉一生。”

于太太也起来了,问两个年轻人:“什么事?”

伟谦视于太太为半个母亲一样,轻轻走近,絮絮把事情告诉她。

她听完了,不出声,有一点点激动,终于抬起头说:“我去做咖啡。”

她没有再提这件事。

饼了几日,展航看见母亲在花园种郁金香球茎。

他出去帮她。

“埋深一点,否则松鼠会挖出当晚餐。”

展航挥着汗说:“许久不见英先生来访。”

“他对我失望。”于太太微笑。

“的确伤了他自尊心。”

“展翘也许回来过新年。”

“呵,你可有得忙了,先得替她张罗冬衣,让她同你睡吧。”

“伟谦将去出席丧礼。”

终于找到遗体。

“大堡礁有鲨鱼。”

其余的情况也就不消细说。

于太太说:“伟谦承继了一笔遗产,足够他独立生活以及将来创业。”

“我真替他高兴。”

“伟谦苦尽笆来。”

这种形容词只有母亲扪才会想得到,可是又贴切非常。

晚上,伟谦说:“展航,请你陪我到达尔文去一趟。”

“为什么?”

“壮胆。”他说得很坦白。

展航讶异。“你怕吗?”

“有一点。”

“我只能去三天。”

伟谦答:“我也是。”

展航陪他出发,他不是去参加仪式,他特地走道一趟是为着找一个人。

也许,看在往日情谊,她会出现。

可是,场面异常凄清,总共只得他们两个年轻人出席,其余数人,都是陌生的律师与会计师。

那么大的家族,却没有任何表示,难怪伟谦说有点怕。

展航四周围张望,彻底失望,没有,她没有来。

不过,展航也代她高兴,两人之间的恩怨终于告一段落,从此不再相干。

律师们见到伟谦一哄而上,这将是他们未来少主,必需殷勤招待。

展航坐在大教堂极后排,南半球气候正相反,太阳在南回归线上,这正是他们的夏季,穿着黑西装的展航觉得燠热。

忽然,他听见脚步声。

那是高跟鞋独有的声响,展航不由得抬起头。

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黑色套装轻轻走近。

呵,是她,她终于出现了。

展航紧张之极,手心冷汗直冒,她走到后排,就坐在他右方。

看仔细了,不,不是她,年轻得多,而且短发,但一样大眼睛,尖下巴,以及、爱穿极细极高跟的鞋子,李举海一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那女子一声不响,坐了五分钟左右,并无与任何人招呼,轻轻离去。

这个无名女一定是他最后一任女伴。

展航看着她的背影,呵,对,还有细腰。

这样婀娜的腰肢是天生的,首先,她的身量要比较高,其次,她的肋骨一定比常人细小。

什么都是一早注定的。

伟谦很快搬离于家。

他并没有买什么特别的纪念品送给于太太,可是,他一有空便到于家消磨,仍然帮着做跑服。

一日,于太太在电话里说:“好,蛤蜊炖蛋,红烧猪肉百叶结,我都会做,你放心。”

展航问:“是伟谦吗?”

“不,是小臻。”

“谁叫小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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