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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风 第18页

作者:亦舒

"我不知道,从未听说过,你真想知道是怎幺回事,到欧阳处叫他解释好了。"

镑人已打算收拾行李离去。

除出清流,他们都有地方可去,接着的一个星期内,老程先走,接着是珊瑚。

她问清流:"找到居所没有?"

"在看小鲍寓。"

"别太挑剔。"

清流苦笑,"欧阳律师说他可以帮忙。"

"嗯,他那样热情,可见太太给你那笔证券价值恐怕不少。"

清流不语。

"清流,我们走了之后,你多多保重。"

"我明白。"

所有的人都走了,女佣、厨子、司机、园丁,大宅只剩下清流一人。

一开口,空洞的大屋会有回音,家俱都用白布遮着,黄昏、清晨,特别寂寥。

也只有清流不怕。

她仍住在二楼的客房内,像在看守这间大屋。

一日,上午明明阳光普照,下午忽然阴霾密布,满楼的风把落地长窗吹得又开又关。

泳池的水已经放干,半池落叶,野草长得一地,清流这才发觉,豪宅同美人一样,需要不住维修装扮。

一旦疏忽,立刻憔悴,房子已经决定出售,经纪带好几个客人来看过,迟早成交,到时不想走也得走。

这一点,欧阳律师已经提醒过她。

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毋需带行李。

骤雨大点大点落下,打在地下,啪啪声,一个个大大椭圆形渍子,很快填满整个红砖地,清流闻到一种燠热的水蒸气味。

随后,气温突降,大屋内尤其阴凉,一声雷接另一声,电光霍霍,如探照灯般自窗户窃入乱钻,似在四处搜索,怪不得古时有传说:雷神会把罪人搜出来击死。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清流不是没听见,而是不相信在这种天气会有人来大宅。

只有任天生打过电话来,她因不想与他说话,没有复电。

这下并没有听到有车子驶近声音。

门钤又响了。

她不得不下楼去看个究竟。

才走到大厅,忽然看见高大的黑影挡在她面前,清流这一惊非同小可,是谁,谁闯了进来?

又一下闪电,照得大厅像白昼似。

那人穿着黑色西装,肩膀处已经淋湿了,他开口了,低沉的声音,"清流,是我,我自偏厅长窗进来。"

第七章

清流紧紧靠着墙壁,听到他的声音,像是陌生,又十分熟悉,不置信地问:"求深,你怎么到这时才来?"

余求深答:"我刚听说。"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走光。"

"不妨,我只来看你一人。"

他轻轻坐在沙发上。

沙发已用白布单上,他坐在上面,看上去有点奇怪。

"太太去世了。"

"我知道。"

"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忽然咧嘴,像是听到笑话一样。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的头发出任何时候都黑,眼睛比任何时间都亮。

可见他生活得极好。

"你气色不错。"

"一个人必需善待自身,才能生存。"

"我就没这样本事。"

清流抚模自己面孔,"真瘦了。"

余求深却笑笑说:"你也别太谦虚,你也混得不错,听说,你承继了刘太太的美国证券。"

"消息真灵通。"

"你不知那是一笔什么数目?"

"我将往律师处搞清楚。"

他伸一个懒腰,"我工作最重要一部份,便是打探城里哪个女子承继了什么。"

清流深深吸进一口气,"连我也不例外?"

余求深反问:"为什么要例外,你原本就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清流啼笑皆非,她扬扬手。

"恭喜你,你的愿望达到了。"

"我本无目的。"

"算了清流,我了解你,比任何人都多;现在,你已成富女,你的噩梦已成过去。"

清流不禁笑出来,余求深真会替女人解愁苦。

"过来。"

他拍拍身边的座位。

清流摇摇头。

"过来。"

这次,声音轻软得多。

他把外衣月兑下,露出极薄的白衬衫。

清流像是可以闻到他身体的气息,在一个大雷雨的晚上,雨哗哗地不停下,又增加了诱惑。

她走过去,坐到余求深对面。

千万不要等到像刘太太那样老,那就来不及了,清流知道她喜欢这个男人。

"来,跟我走。"

"到什么地方去?"

"去继续我们未完成的旅程,我在不羁的风里留了最好的房间。"

"我不想生活在太太阴影之下。"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她已影响了你我一生。"

"我想到沙漠去,新墨西哥就好,找一幢白色小屋,与仙人掌为伍。"

"单独,还是与我在一起?"

清流问:"你不嫌我闷?"

"我忠于服务行业,不会叫你失望。"

"年期长短,可需订的?"

"我不知多久,你会知道吗?"

清流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伸出手来。

像有磁铁似,她的手被吸了过去,被他紧紧握住,清流混身颤动,他一拉她,她投进他怀抱,他非常娴熟地,低头亲吻她的嘴。

不知怎地,清流落下泪来。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她惊醒。

呀,原来是一场绮梦。

可是,梦境是那样真实,她抚模着嘴唇。

电话钤响个不停。

"清流,是天生,我就在你门口。"

"啊。"

"我按铃久久没人应,几乎想打破窗户偷进来。"

"我也许出去了。"

"不,车子在车房里。"

清流沉默。

"快开门。"

这个人自船上一直追了来,由此可知,有些事,不是梦。

清流不得不去开门。

"唉,这屋子还怎幺可以住人。"

沙发上罩着的白布绉了一大团,仿佛余求深真的来坐过。

任天生掏出手帕来抹汗,"欧阳律师说,他已替你找到房子,清流,搬出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健康。"

清流坐在梦中余求深坐过的位置上。

"你看你瘦多少。"

清流抬起头,最后一次细细地打量大厅。

"房子已经成交,由某集团投得,决定拆卸改建低密度复式公寓。"

清流低下头。

"来,我陪你出去。"

清流微笑,"带我去哪里?"

"去看你的新居。"

清流跟着他上车,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幢鸽灰色的大宅。

然后,猛一抬头,看到倒后镜里的白己,狠狠吃了一惊。

怎么瘦得双目深陷,牙床凸出,只有骷髅才会这个样子,她吓了一大跳。

任天生叹口气,"医生说,搬出来好好休养,少胡思乱想,过些日子,就会恢复旧观。"

清流用手掩住脸。

"刘太太事故,给你极大的冲击。"

清流颔首。

车子驶往山上,在清葱的林木中停下,"欧阳律师的目光还不错吧。"

清流诧异,"就是这里?"

"是,全新小洋房,连家俱装修买下,如果你不喜欢布置,可以马上更换。"

清流忽然笑了,"天生,你别开玩笑了。"

任天生愕然,"清流,我不明白你说什幺。"

"这是你家的产业吧?"

"不,是你的物业,欧阳律师代你置下。"

车子驶上私家路,停在大门之前。

清流下车,"我是穷人,我怎幺负担得起?"

没想到做完绮梦,又来做这种好梦。

任天生诧异地说:"清流,你忘了你承继了一笔遗产。"

"哪有这幺多!"

任天片欢道:"比这个多得多,你一定要到律师处搞清楚。"

清流真正惊骇了,"这幺说来,我以后竟不必工作了?"

"你肯定不用再为生活担心。"

"刘太太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如此厚待我?"

"她说过你像她。"

"你觉得呢?"

任天生微笑,"像你那样标致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你几时变得那么会说话?"

"都是我肺腑之言。"

清流说:"就为着像,就把那么大笔遗产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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