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从未听说过,你真想知道是怎幺回事,到欧阳处叫他解释好了。"
镑人已打算收拾行李离去。
除出清流,他们都有地方可去,接着的一个星期内,老程先走,接着是珊瑚。
她问清流:"找到居所没有?"
"在看小鲍寓。"
"别太挑剔。"
清流苦笑,"欧阳律师说他可以帮忙。"
"嗯,他那样热情,可见太太给你那笔证券价值恐怕不少。"
清流不语。
"清流,我们走了之后,你多多保重。"
"我明白。"
所有的人都走了,女佣、厨子、司机、园丁,大宅只剩下清流一人。
一开口,空洞的大屋会有回音,家俱都用白布遮着,黄昏、清晨,特别寂寥。
也只有清流不怕。
她仍住在二楼的客房内,像在看守这间大屋。
一日,上午明明阳光普照,下午忽然阴霾密布,满楼的风把落地长窗吹得又开又关。
泳池的水已经放干,半池落叶,野草长得一地,清流这才发觉,豪宅同美人一样,需要不住维修装扮。
一旦疏忽,立刻憔悴,房子已经决定出售,经纪带好几个客人来看过,迟早成交,到时不想走也得走。
这一点,欧阳律师已经提醒过她。
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毋需带行李。
骤雨大点大点落下,打在地下,啪啪声,一个个大大椭圆形渍子,很快填满整个红砖地,清流闻到一种燠热的水蒸气味。
随后,气温突降,大屋内尤其阴凉,一声雷接另一声,电光霍霍,如探照灯般自窗户窃入乱钻,似在四处搜索,怪不得古时有传说:雷神会把罪人搜出来击死。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清流不是没听见,而是不相信在这种天气会有人来大宅。
只有任天生打过电话来,她因不想与他说话,没有复电。
这下并没有听到有车子驶近声音。
门钤又响了。
她不得不下楼去看个究竟。
才走到大厅,忽然看见高大的黑影挡在她面前,清流这一惊非同小可,是谁,谁闯了进来?
又一下闪电,照得大厅像白昼似。
那人穿着黑色西装,肩膀处已经淋湿了,他开口了,低沉的声音,"清流,是我,我自偏厅长窗进来。"
第七章
清流紧紧靠着墙壁,听到他的声音,像是陌生,又十分熟悉,不置信地问:"求深,你怎么到这时才来?"
余求深答:"我刚听说。"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走光。"
"不妨,我只来看你一人。"
他轻轻坐在沙发上。
沙发已用白布单上,他坐在上面,看上去有点奇怪。
"太太去世了。"
"我知道。"
"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忽然咧嘴,像是听到笑话一样。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的头发出任何时候都黑,眼睛比任何时间都亮。
可见他生活得极好。
"你气色不错。"
"一个人必需善待自身,才能生存。"
"我就没这样本事。"
清流抚模自己面孔,"真瘦了。"
余求深却笑笑说:"你也别太谦虚,你也混得不错,听说,你承继了刘太太的美国证券。"
"消息真灵通。"
"你不知那是一笔什么数目?"
"我将往律师处搞清楚。"
他伸一个懒腰,"我工作最重要一部份,便是打探城里哪个女子承继了什么。"
清流深深吸进一口气,"连我也不例外?"
余求深反问:"为什么要例外,你原本就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清流啼笑皆非,她扬扬手。
"恭喜你,你的愿望达到了。"
"我本无目的。"
"算了清流,我了解你,比任何人都多;现在,你已成富女,你的噩梦已成过去。"
清流不禁笑出来,余求深真会替女人解愁苦。
"过来。"
他拍拍身边的座位。
清流摇摇头。
"过来。"
这次,声音轻软得多。
他把外衣月兑下,露出极薄的白衬衫。
清流像是可以闻到他身体的气息,在一个大雷雨的晚上,雨哗哗地不停下,又增加了诱惑。
她走过去,坐到余求深对面。
千万不要等到像刘太太那样老,那就来不及了,清流知道她喜欢这个男人。
"来,跟我走。"
"到什么地方去?"
"去继续我们未完成的旅程,我在不羁的风里留了最好的房间。"
"我不想生活在太太阴影之下。"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她已影响了你我一生。"
"我想到沙漠去,新墨西哥就好,找一幢白色小屋,与仙人掌为伍。"
"单独,还是与我在一起?"
清流问:"你不嫌我闷?"
"我忠于服务行业,不会叫你失望。"
"年期长短,可需订的?"
"我不知多久,你会知道吗?"
清流不知如何回答,只见他伸出手来。
像有磁铁似,她的手被吸了过去,被他紧紧握住,清流混身颤动,他一拉她,她投进他怀抱,他非常娴熟地,低头亲吻她的嘴。
不知怎地,清流落下泪来。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她惊醒。
呀,原来是一场绮梦。
可是,梦境是那样真实,她抚模着嘴唇。
电话钤响个不停。
"清流,是天生,我就在你门口。"
"啊。"
"我按铃久久没人应,几乎想打破窗户偷进来。"
"我也许出去了。"
"不,车子在车房里。"
清流沉默。
"快开门。"
这个人自船上一直追了来,由此可知,有些事,不是梦。
清流不得不去开门。
"唉,这屋子还怎幺可以住人。"
沙发上罩着的白布绉了一大团,仿佛余求深真的来坐过。
任天生掏出手帕来抹汗,"欧阳律师说,他已替你找到房子,清流,搬出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健康。"
清流坐在梦中余求深坐过的位置上。
"你看你瘦多少。"
清流抬起头,最后一次细细地打量大厅。
"房子已经成交,由某集团投得,决定拆卸改建低密度复式公寓。"
清流低下头。
"来,我陪你出去。"
清流微笑,"带我去哪里?"
"去看你的新居。"
清流跟着他上车,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幢鸽灰色的大宅。
然后,猛一抬头,看到倒后镜里的白己,狠狠吃了一惊。
怎么瘦得双目深陷,牙床凸出,只有骷髅才会这个样子,她吓了一大跳。
任天生叹口气,"医生说,搬出来好好休养,少胡思乱想,过些日子,就会恢复旧观。"
清流用手掩住脸。
"刘太太事故,给你极大的冲击。"
清流颔首。
车子驶往山上,在清葱的林木中停下,"欧阳律师的目光还不错吧。"
清流诧异,"就是这里?"
"是,全新小洋房,连家俱装修买下,如果你不喜欢布置,可以马上更换。"
清流忽然笑了,"天生,你别开玩笑了。"
任天生愕然,"清流,我不明白你说什幺。"
"这是你家的产业吧?"
"不,是你的物业,欧阳律师代你置下。"
车子驶上私家路,停在大门之前。
清流下车,"我是穷人,我怎幺负担得起?"
没想到做完绮梦,又来做这种好梦。
任天生诧异地说:"清流,你忘了你承继了一笔遗产。"
"哪有这幺多!"
任天片欢道:"比这个多得多,你一定要到律师处搞清楚。"
清流真正惊骇了,"这幺说来,我以后竟不必工作了?"
"你肯定不用再为生活担心。"
"刘太太与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如此厚待我?"
"她说过你像她。"
"你觉得呢?"
任天生微笑,"像你那样标致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你几时变得那么会说话?"
"都是我肺腑之言。"
清流说:"就为着像,就把那么大笔遗产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