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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故园 第19页

作者:亦舒

铭心却问:“刊登我自己的电话会不会好一点?”

“在大城市,一个女子在报上公开电话号码是十分危险做法。”

“你说得对。”

“看,午饭时间已到,我们到隔壁去进餐如何?”

铭心摇摇头,“我不饿,谢谢。”

年轻人有点无奈。

一个星期后,铭心已没有时间再去报馆打探消息,她需准备学生成绩表。

可是红发人的电话来了。

“夏小组,有人亲手送件包裹到报馆给你。”

“谁?”

“据同事说,是一名华裔年轾男子。”

“姓甚名谁?”

“没留下姓名,也没多话,留下包裹就走了。”

“我立刻来。”

红发彼得在等她。

包裹不大,一看就知道是一幅画。

铭心急不及待,当着外人就拆开来看。

油皮纸一打开,她呆住。

呀,水彩画中的正是夏铭心,花丛里,背着身子,坐石凳上,这正是卓元宗的作品。

笔园中有无数名贵家私杂物,有人万分匆忙中只带了这幅无关重要的习作出来。

可见这些日子以来也不是夏铭心一个人多情。

铭心拍着画作不得声。

彼得问:“画中人是你吧,一看就知道。”

“是谁送画来?”

“那人没留下任何口讯。”

铭心急得直摇头。

“或者,他暂时还未打算见你,有一日,他会准备好。”

铭心颓然。

“让我请你喝杯咖啡。”

这次,铭心随他走到附近咖啡店。

他却替她叫了一杯热可可。

接着,他大惑不解地问:“为甚么其中担搁了五年时间?”

问得真好。

因为自尊的缘故吧,既然扫地出门,她想忘记整件事,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彼得说:“我虽然在广告部工作,但是也时时做特写,如果你想讲故事的话,我有只好耳朵。”

铭心只点点头。

喝完可可,她告辞。

铭心一直把那张小小水彩画抱在胸前,路过一片画廊,她推门进去。

一位中年太太迎上来招呼:“小姐想看甚么?”

“我来镶画。”

“呵,我们的服务定叫你满意。”

夏铭心把画轻轻打开来。

那位太太一看,不由得再看,然后问:“配木架子可好?请到这边来挑,我们有防紫外线不反光玻璃,画不会褪色。”

然后,她回到店后小办公室去不知同谁说了两句话

铭心选了橡木架子,一抬头,看到位老先生站在她面前。

他自我介绍,“我是画廊东主史东。”

铭心颔首。

“我可以看看你手中的画吗?”

铭心给他看。

“嗯,”银发的老人说:“画中人是你吧。”

奇怪,只是小小一个背影,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你的发型与服饰没有太大改变。”

他有甚么话要说?

终於,他咳嗽一声,“这位小姐,原来画家卓元宗是你的好朋友。”

铭心发怔,“你怎么会认识卓元宗?”

老史东比她更加诧异,“我是一间画廊的东主,我自然知道卓元宗是谁。”

铭心一时还不明白。

老人笑道:“我虽然没见过卓元宗,但他是一个很出名的画家,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铭心呆住。

不不,她却不知道,她握紧拳头,内心凄惶酸痛,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他,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卓元宗的画带有极大温柔的伤感,笔触细腻,十分受到赞赏,画家在四年前不幸英年早逝,今日有许多人愿意出高价徵求他的作品。”

老先生的语气十分兴奋。

铭心从来不知道卓元宗有一份成功的事业。

她一直以为写生不过是他的嗜好。

“小姐,你可愿意把把这幅画出售?”

铭心退后一步。

“不。”

“小姐,我可以出一个理想的价钱。”

“永不。”

铭心抱起画,立刻走出那间画廊,头也不回的离去。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许多非卖品,曾经有人问夏铭心的骨髓值多少,无价,这幅写生值多少?也属无价。

第二天,铭心托彼得再替她刊登分类广告。

“元声,画已收到,请予进一步接触。”

这一次,音讯全无,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

自从离开故园之后,夏铭心晶莹的眼睛已添了一层思虑,这阵子更加忧郁。

她寻找卓元宗的资料,发觉他是画坛一个相当重要人物,自十八岁开始就举行私人画展,获得佳评。

甭陋寡闻的夏铭心有眼不识泰山。

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病重,家人也全无提到他的成就。

她竟不知道他是谁。

要到现在才把拼图一块块凑在起,知道图画的大概。

铭心深深叹息。

她料不到彼得会把这件事写成特写刊登在报纸上。

题目叫:“寻找昔日的爱”。

他用简单的笔调,丰富的感情,把某位年轻女子两度刊登寻人广告的过程叙述出来。

他的忠告是:“抓住对方的手臂,今日,现在,立刻就爱他,不要放走机会,遗憾一生。”

读者显然是感动了,据说报馆的电子邮箱塞满意见书,纷纷表示同情。

不愿主动爱人的人泰半却十分渴望被爱,所以爱情故事永远会受欢迎。

彼得说:“也许他会看到这段特写。”

铭心也这样希望。

“有无想过聘请私家侦探?”

“他不会喜欢。”

“你说得对。”

“我已尽了我的力。”

“电视台愿意访问你。”

“甚么?”

彼得说:“请你亲身讲述你的故事,并且把他的照片登出来,一定有人见过他。”

铭心吁出一口气,“他不是逃犯。”

彼得说:“你说得对。”

“把你故事写出来,你不恼怒吧。”

铭心微笑,“不,那不是我的故事,那只是你看到寻人启事后的感觉。”

“仍然是朋友?”

“是,不过,总得有心理准备:甚么都有可能被你写出来。”

彼得笑,“所以写作人都叹寂寞,没人敢同我们做朋友。”

铭心被他逗笑了。

“你的确不方便在电视出现,学生家长会认得你。”

这也是原同?不,夏铭心只是怕卓元声不高兴。

换了是她,也怕人穷追猛打,硬是把她揪出来见面。

暑假,铭心并没有空下来,她主动教暑期班。

一位家长接女儿放学时问:“夏老师,你愿意教孩子们普通话吗?”

夏铭心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会普通话?”

“好像是周太太说的。”

“你们有何建议?”

“我们有十名孩子,我愿意借出起坐间做课室,每天下午二至四时上稞,希望暑假可以学懂会话。”

“孩子们多大年纪?”

“六至十六岁都有,我也想旁听,夏老师,此时再不谙普通话,真是甚么地方都不用去了。”

铭心低头一想,“也好。”

家长徐太太说:“谢谢夏老师,酬劳方面--”

“我愿尽义务,不计这些。”

那徐太太欢天喜地走了。

铭心低下头。

呀,教授普通话,记忆犹新。

她的脚步即时沉重起来。

饼两日,徐太太已经来约日子,许多家庭主妇都十分具组织能力,学习时间表很简单,每节课三十五分钟,当中半小时吃点心小息上卫生间,并且有问卷徵询学生们喜欢吃甚么喝甚么。

这样费劲地免费招侍,真是难得。

徐太太解释:“下次轮到周太太主办网球班。”

多么益智,三五年下来,孩子们可以学到所有武艺。

“夏小姐,八个星期,各凭天份,学到多少是多少,学生无怨。”

铭心不敢怠慢,准备了有趣吸引的讲义。

徐家环境极佳,用了近一千平方尺的地库起座间做课室,两张乒乓球桌排开,一桶笔,一叠拍字部。

铭心诧异,在她那个年代,要学甚么,简直需苦苦追求,哪比现在,甚么都准备妥当,请君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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