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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绝对是个梦 第17页

作者:亦舒

“谢谢你关心。”

“赵百川如何?”董昕问。

“你记得这个人?”

“记得,在我俩婚礼上,他大肆抨击政府,众亲友为之侧目,一家五口,占了半张桌子。”

“是,是他。”

“最大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吧?”

“不错,刚要进大学,这才叫人难过。”

“你尽量帮他忙,我支持你。”

程真感激,“董昕,在这种事上头,你还是黑白分明。”

“好好休息,替我问候妈妈。”

程真或许会后悔结婚,但是她不会后悔嫁给董昕。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现金支票出门与刘群会合,才九点多,街上已经人挤人,肩摩肩,程真把手袋挂肩上,用手紧紧握着,习以为常,她知道她到家了。

昨日那辆车果然在门口等她,她上车,与司机打招呼。

在约定地方见到刘群,“来,我们去吃道地广东茶。”

嘈吵的茶楼,说话几乎听不清楚,可是谁在乎,程真迅速填饱肚子。

声浪分贝已达不健康程度,可是填充了程真空虚的心灵,她在这里长大,市内所有缺点都属理所当然。

她俩随即去探访赵氏。

赵太太双目如鸽蛋般肿,已无言语。

刘群对她说:“我陪你去把捐款存入户口。”

她们去了,程真与老赵单独相处。

程真把报上头条读给他听。

老赵情况比昨夜好得多,面露笑容,可是双目深陷,形容枯稿,已不是当日那个老赵。

“几时做手术?”

老赵要过一刻才答:“医生说不用了。”

程真立刻明白,握住老赵的手。

“我现在想开了,安静等待那一天来临,程真,他朝汝体也相同,不过,遗憾的是,看不到三个孩子结婚生子。”

程真毫不犹疑地说:“一定出人头地。”

“替我看着他们。”

“我会的。”

“程真,听说你特地回来看我。”

“我是闲人,不比他们,他们忙得死去活来。”

“我后悔没有抽多些时间出来陪伴家人。”

“用懊悔,将来在天国相聚,有更美好时日。”

“程真,我们会到天国去吗?”

“你肯定会,老赵,你是公认好人,我,我就差一点了,”程真颇有自知之明,“我太爱恶作剧。”

老赵居然被程真引得笑出来。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对死亡已经颇有认识,可是老同事要提早告辞,她还是一样伤心。

接着,老赵的三个孩子来了,最小那个还带着书包。

程真说:“我明日再来。”

“程真,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一个星期,不用讨价还价。”

刘群陪着程真到赵家与赵大太聊到生活细节,逐一商讨解决办法。

“把大儿送到加拿大来读书吧,”程真说,“我负责这三年开销,届时程功已毕业,她可来接棒,做司机管接送,还有,跑跑腿当当差。”

赵太太无言,只是落泪。

“你放心,他出了身,自然会照顾弟妹,日子会熬过去的,坚强点。”

忽然之间,话说不下去了,程真站起来,离开赵家,上车,看到座位一侧放着一大箱香槟。

她如获至宝,取饼一瓶捧在怀中。

司机说:“孙先生唤人送来。”

如一直有人赞助香槟,真不在此生。

“替我向他道谢。”

“程小姐,他说今日下午到府上见你。”

程真吓一跳,“今日下午,几点钟?”

“他没说时间。”

岂有此理,下午可以自一时至五时半,整整四个半钟头,如何守候?

第七章

程真发呆,等,还是不等?

最好召一桌麻将,一边搓一边等,不至于浪费时间,这是妇女们打牌的至大原因?

车子到了家。

司机帮她把酒抬上去。

他要她等。

她得急急想个对策,正是,等亦不是,不等亦不是。

一看钟,已经一时半,如果不等,要赶快出门才是,正在犹疑,门铃一响,莫非他决定早到?

一打开门,却是母亲大人驾到。

程真安下心来,这下子名正言顺可以留在家中。

母亲絮絮发言:“你又为哪个闲人两肋插刀?”

“你益东家帮西家,总是不理自家。”

“董昕为什么没同你回来?”

程真呆坐着,不知自己年纪大了会否变成这样唠叨,对程功的琐事管个不休。

整个下午都被她噜苏殆尽!

看看表,已经五点多,程真送母亲大人下楼。

司机还没下班,顺便载老人一程。

程真在附近溜达,在潮州食肆中买了半斤熟花生,用来送酒,最好不过,她喜欢这些小食店与角落士多,她缓缓踱步回家。

到家门看见一个人蹲在她门口。

闻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笑。

“是你吗?”

“我足足等了四十分钟。”

“现在已是黄昏,逾时不候。”

他站起来。

程真用锁匙启门。

开亮了灯,她看着孙毓川,孙毓川也看着她。

孙毓川讶异,“你看你,又瘦又干,怎么刹那间憔悴了?”

程真哈一声,“你也是呀,老兄,脏兮兮,一身军服似整月未换,怎么搞的?”

然后再也忍不住,她主动拥抱他,埋首他怀中。

孙毓川的下巴紧紧抵着她头顶,半晌才说:“你好几天没洗头了吧?”

程真本来想哭,此刻又忍不住笑,“总比你多日不洗澡的好。”

“我没想过敢拥抱你。”

程真说:“感觉真好,很舒服,像七十二小时未睡,回到家中躺到床上一样。”

“谢谢你,形容得很贴切。”

“没想到会进展到这个地步。”程真语气凄酸。

“是,第一次开口与你说话时我也那么想:总算有过对话,不是陌生人了。”

程真说:“或许我们应该等待对方,不应结婚。”

孙毓川不出声。

“那也不行,”程真改口,“一旦生活在一起,什么情趣都会变质。”

孙毓川问:“你为何憔悴?”

程真回答:“我老友快要死亡。”

“是,我听说了。”

孙毓川放开程真,细细看她的脸,然后,他走到另一角坐下。

程真连忙去做饮料。

孙毓川在客厅说:“在这里可以看到你青年时期的生活状况。”

地方小,无论在什么角落讲话都清晰可闻。

“所以一直不愿卖掉这公寓。”

“你将留几天?”

“一个星期左右。”

“你会否恢复原职?”

“相信不会,那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起早落夜,四处奔波,一旦懒下来,再也不愿背起架生,我们敌人不少,历年挖社会疮疤,被人痛恨,属厌恶性行业。”

“对于工作,你是认真的吧?”

程真点点头,“可与你打赌。”

孙毓川看着她问:“假如我为你提供一份工作,你可愿接受?”

程真一怔,坐下,笑起来,差些没埋首双膝上。

他要给她一份工作,好让她乖乖留在身边,正像当年董昕欲把她训练成室内装修师一样,她与他出双人对,任他副手。

不不不,她有思想有灵魂,这不正是他们当初觉得她与众不同之处吗?

“不,”程真摇头,“我有我的打算。”

“当然,”孙毓川温和地说,“我相信你有计划。”

程真看着他微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将来要见面,就更加困难了。”

“困难并非不可能,我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是容易的。”

“那是因为你不允许他人帮你减轻负担。”

“你说得对,什么都是靠自己的好。”

“那样倔强,必定吃苦。”

“所以我相信没有什么好事会得耐久,一开头就持悲观态度,往后便不会失望。”

“与你说话真是舒服。”

“你一再强调这点,”程真问,“难道你统共没有谈心事的朋友?”

孙毓川欠一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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