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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 第14页

作者:亦舒

她终于上车。

“老刘,明日我要到和平乡办些事,请一早来接我。”

“你倒是挺勇敢的。”

萼生没好气,“这次我不会走近猪栏。”

饼一会儿刘大畏说:“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坦白讲。”

“其实你乘电气化火车可以直抵罗湖,只需四十分钟,区区数十元票价而已。”他终于招供了。

“我知道。”萼生悠然说。

“什么?”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那你干嘛花数倍时间金钱乘我的车?”

“从罗湖站到和平乡要步行大半小时。”

“你可以搭接驳车。”

“算了,那些车是用来载猪载菜用的,半天截不到一辆,这种天气,弄得不好,中暑昏死都有分,”萼生停一停,解嘲说:“资本主义小资产阶级自幼贪图逸乐,无话可说,嗳、但是直接制造给你赚取堡资的机会,促进社会繁荣,有何不可?”

刘大畏过一刻问,“你不怪我?”

“绝不怪你。”

他似松口气。

“刘大畏,明天见。”

萼生一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一个熟人坐在大沙发里打盹,简单的行李就在他脚跟。

她轻轻走近他,在他身畔叫,“关世清。”

阿关听见熟悉温柔的声音,马上睁开眼睛笑,顺手握住女友的手,把她拉到怀中,深深吻她的脸。

这一幕刚巧被站在玻璃门外的刘大畏看见,他手中拿着陈萼生漏在车中的丝巾,想要交还她,不期然看到这么亲热的一幕。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尴尬得涨红面孔,随即发觉那只不过是洋人早已习惯的亲热动作之一,获准在公众场所表演,由爽朗的陈萼生做来,丝毫不觉猥琐,只见他俩随即一丝不苟的说起正经事来。

刘大长又有点羡慕。

人家的社会风气真开放自由,没有吃人的礼教,也无坑人的教条。他低下头沉思半晌,把丝巾折好,放进口袋,转身离去。

萼生刚刚与阿关讲到要紧关头,“你没有订房间,打算住哪里?”

“柜台说你那间是双人房。”

“啊不可以,”萼生笑着摆手,“人们会怎么说。>

“小姐,请我上去淋个浴喝杯咖啡睡个觉总可以吧!明天下午就有空房。”

“你不是说好明天来?”

“我堕入爱河,急不及待要见一个人,是不是一项罪名?”关世清没好气。

他跟她上房间。

扔下行李,扑到床上,紧紧搂住枕头,申吟一声,就不肯再起来。

“伯母叫你越快回家越好。”他声音迷糊,就要入睡。

“我省得。”

“严教授说,报告毋须广泛,但求深入,你个人的观感最重要。”

萼生在检看关世清的行李,“天,你把红外线摄影镜头都带来了。”

阿关得意洋洋,“老价钱置的玩意见,怎么舍得不带,拍一些珍贵照片,配你的文章。”

“海关没有质问?”萼生郑重地问。

“他们哪里识货。”

“阿关,我不认为如此,你不应低估他人智能。”

“可是他们没有问题,任我通过。”

“我们不需要这么严重的器材。”

一阵鼻鼾回答了萼生的问题。

“阿关,阿关。”

巳经像猪一样的睡熟了。

不管怎么样,猪不远万里而来,专为了看她。

二OO四年又如何,女性将永远为对方一点点小动作感动。

萼生并没有把阿关当作她未来配偶、那似乎是相当遥远的事,她父母十二分迟婚,在人生路上足足走了一半才相遇,双方采取温和文明的姿态,凡事有商有量,萼生印象深刻,决定效法。

再过十年方论婚嫁未迟。

或是索性不论亦无关系。

她倒在另外一张床上,用手臂枕着头,看着天花板沉思。最好那个人不扯鼻鼾。并且,会逗她笑。

要求好象很低。

笑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够笑,生活朴素些无所谓。

陈家一直充满笑声,父母不但幽默,迹近滑稽,从不扳着面孔做人,什么都能大而化之。

芝麻绿豆,都拿来取笑。

真是欢乐之家。

必世清十岁八岁时上陈家来玩,他胆小,一直说不敢看恐怖电影,陈伯母便叫他用手蒙住双眼,与萼生并排坐一起。

半晌,陈伯母要拨开阿关的手,他死不从命,过一会儿,发觉声响一点也不可怕,他偷在指缝张望,原来萤幕上播放的是迪士尼最美丽的动画制作幻想曲。

必世清一直被取笑了十多年,永不超生。

萼生微微笑。

东西两岸都有她矜贵的回忆。

“在想什么?笑咪咪的。”

没想到阿关已经醒来,鼻鼾已经停止,他正看着她笑。

“在想我同你有多幸福。”

“何以见得?”关世清诧异。

“你不晓得这里的年轻人有多向往西方社会的生活。”

“可是我同你何尝不需要为生活挣扎。”

“一年买汽车,三年买房子,打工赚大钱,直通理想路,不算挣扎了。”这是他们一贯的想法。

必世清搔搔头皮,“那么,为什么至今我还住在父母家的地库里?”

萼生可逮住机会了,拍着手说:“因为你蠢。”

必世清起床刮胡髭淋浴,熟不拘礼,一边说:“自飞机场出来,一直到酒店.所见到的女孩子,一个个美如蜜桃,会不会是挑选饼,不合格不准做事。”

萼生心一动,有什么稀奇,卖相好当然全世界占使宜。

“明天有什么计划?不如我们——”

“明天我有事。”

“不管什么事,道义上你都非让我参加不可。”

“我到乡下边陲地带探亲,你也去?”

“难不倒我,你能去我就可以去。”

必世清换上干净衣决,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若果真要挑剔,可以说阿关太过单纯健康,整个人如一张白纸,而男人最动人的魅力来自生活的经历与沧桑,一分不经意的寂寥与憔悴。这些,阿关都欠奉。

第五章

况且,两人一起长大,他的事,她几乎知道得比他还要清楚,丝毫神秘感都没有,也十分乏味。

除外,阿关没有缺点,他百分百是个好青年。

“我们去找间精采的饭店大嚼一顿。”

可惜老刘不在,萼生蓦然想起这个人,他爱吃,又老马识途,一定可以带路。

现在,他们只能在酒店附属的上海菜馆用膳。

必世清已经非常满意,叫的菜足够八人用,什么醉转弯、烤麸、清炒虾仁、锅塌鱼、毛豆素鸡、辣子鸡丁……幸亏这一对年轻男女食量惊人,手挥目送,居然也吃了大半。

萼生一边吃一边挂住两个人,母亲,与刘司机。

她不住觉得滑稽,这两个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偏偏萼生认为他俩会对这桌菜赞不绝口。

签帐的时候,阿关问:“可不可以开公数?”

萼生瞪他一眼,“什么公数会供伙计这样吃法?”

“那么我来请客。”他取出信用卡。

老好关世清还是老好关世清。

那天晚上,他俩共寝一室,相安无事。

阿关说,“香江仍然同传说中七彩的香江一模一样。”

萼生不敢苟同,壳子固然不见有异.但是精魂大有出入。

大早电话就来了。

萼生扑过去接,已经来不及被阿关捷足先登。

一声喂,萼生将他的手打开,给他老大的白眼,同时问对方:“哪一位?”

“车子已经到了大门口。”是刘大畏。

“马上下来。”萼生放下电话。

必世清问:“谁?”

“你干吗听我的电话?”萼生光火,“谁给你这种权利?”

“我下意识侵犯了你的私隐,对不起。”阿关鬼叫,“那是谁嘛,何用如此紧张?”

一言提醒了萼生,真的,又不是什么要人,有啥好顾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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