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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与十二月 第7页

作者:亦舒

我说:“我没空。”

“什么?”他一震。

“志强,我没有空,我不想与你出去。”我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志强扯下脸,“人家说你有了新的男朋友,现在进出有车子接送,我还不相信,难怪你这上下光鲜得很,何必上班,干脆卖个好价线也罢!”

我叹口气。为什么男人心目中的好女人只是能够吃苦的女人?我并不坏呀,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屈居人下而已,年轻的女人接受男人的小礼物,就是下流?

那边德丽莎已经呶着嘴作看好戏的姿态,我连忙收拾杂物,抓起手袋下班。

他追着我出写字间。我说:“你走开吧。”。

“我求求你——”

“不要求我,我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他是谁?”他拉着我。

“不关你事。”

我们拉拉扯扯进了电梯,在街上我甩月兑他,奔到车子那里急急上车,叫司机赶快开车,转头看见志强站在街上等。

我不用替他担心,他一定会娶到品貌双全的妻子,陪他同甘共苦。

司机把我送到半山,我问:“为什么到这里来?”

“林医生叫我带你看一幢公寓。”他礼貌的说。

那幢公寓布置得美奂美仑,正是我喜欢的家具与色系。但是——

“林医生请你拨一个电话给他,张小姐。”司机说。

我与他说:“我自己也有房子住,不必付房租,我不能这样无缘无故接受重礼,你别生气。”

他沉吟一下,“如果你是我的未婚妻呢?”

我吃一惊,好一会不出声,然后缓缓的说着:“那是要公开通知亲友的。”

“当然。”

“可是我们只认识那么短的一段时间。”

他苦笑,“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追求你。”

我问:“为什么选择我?”

“为什么不?”他反问:“你年轻貌美,品格端庄,很多男人都会对你有好感。”

“你不怕我是拜金女郎?”

“我有智慧,小姐,不要怀疑我的眼光。”

“隔一段日子再说吧。”我老觉得我们之间尚很生疏。

“我很明白,”他幽默地嘲弄自己,“老头子一下子就会爱上少女,少女要瞧得老头子顺眼,起码要十年八年的。”

“不!不!”我说:“没有这种事,唉,怎么可以这么快?我还要找新工作,今天有人侮辱我,叫我摆出去卖个好价钱。”

“以前的男朋友?”

“是。”

“不必理地。”

“我也知道。”

“到我写字楼来,我们见面再谈。”他说。

司机把我送到他那里,我们坐在那里商量很久。

我没有父母,不必得任何人同意婚事,只要我本人认为可以,便是可以,我不需要别人认可。

我随即跟林医生晚饭,谈论我俩之间的问题。

他正式向我求婚,他只要求我辞职,没有其他条件,我说要考虑。

我希望结婚,获得归宿,嫁一个可靠的好丈夫,不需要我吃苦,然后养几个可爱的孩子。

我没想到林医生会提出这要求。

我腼腆地说:“我不知道是否能获得你的欢心,我并不是一般人口中所谓纯情玉女,我已有廿七岁,很有一点过去。”

他说:“廿七岁的少女才懂得了解与体贴,性格也定了型,情绪比较可靠,你考虑一下吧。”

我问:“我还要孩子吗?如果孩子们与你长子的年龄相差太远,是否会令你觉得尴尬?并且我嫁给你,会否引起他们的不快?”

他沉吟良久,“他们不快是他们的事,我不干涉他们的感情生活,也不希望他们管我头管我脚,我一直不与他们同住,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令你觉得困难,至于孩子……这就看你的需要了……”他叹口气,“我年纪比你长一大截,很有可能看不到孩子成年……”声音有点苍凉。

我马上说:“那么我们便不要孩子。”

他忽然笑:“那么你答应了?”

我红了脸,眼睛看别处,不出声,心中颇有点喜气洋洋。

“你不后悔?”他问。

“我们认识的日子还短,如此而已。”我又问:“你不怕我会后悔?”

“不怕,我有眼光。”

“那你何必问我会不会后悔?”我笑问:“礼貌?”

他开心的笑,仰起头说:“我们到欧洲蜜月旅行。”

我看着他,在任何方面来说,他还是个陌生人,但林医生风度翩翩,值得尊敬与仰慕的地方多着是,爱上他是很容易的事。

这点我很放心。

他会爱护我,对我好,负起做丈夫的责任,我可以信任他倚靠他。

我答应了林医生的求婚,决定搬进那层新公寓去,心情倒也开朗,他一句话,存了一笔小小的现款进我户口,我可以自由地运用。

司机帮我把简单的衣物搬进新居,女秘书陪我到律师楼去签屋契,大笔一挥,律师把房契交到我手中,我便是屋主。

然后我的旧房子便被租出去,租金自动转账进户口,一切简单愉快。

我回公司辞职,同事跟我说志强找我,他不相信我没上班,亲自上来过好几次,都没看见我。

我递信给经理,他很惋惜地表示,我很快便可以升职,这是他们的损失等等。

经理们都喜欢如此说,如果我再做三五年,他未必会升我职加我薪。

我微笑,毫不留恋,痛快地收拾我的东西,把它们放进一只大袋子,打算交给司机,如此结束了我七年上班生涯,德丽莎扬起一条眉,问我:“你有什么新打算?”大家都竖起了耳朵聆听。

每个人都想知道我到底得到了什么更好的机会。

我说:“我的新计划你将会是最快知道的人。”

“是吗?”她哼地一声,“你的计划很特别?”

“很特别。”我点了点头。

德丽莎不屑的走开了。

另一位好心的太太问我:“你不是打算结婚吧?每一个新娘都觉得她丈夫是最特别的一个人,你的收入不低,如非必要,婚后也不要放弃工作,身边多几个钱,活络得多。”

我很感激,小声说道:“他环境不错,他是个成名的西医,不过别说出去。”

我接受她的恭贺后,安然离去。

林医生送的订婚戒指是一粒方钻,不大不小,戴在手上非常得体。

我问:“他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林医生答。

“反应如何?”我好奇的问。

林医生笑笑:“好评如潮。”

“不见得。”我也笑。

“你这孩子。”他说。

我把头伏在他胸上,陶醉地说:“只有你把我当作孩子,只有你对我好。”

他温柔地告诉我:“我会永远待你好。”

为示郑重,他在报上刊出我们俩的订婚消息。

我不相信一切竟会进行得这样顺利,现在我有大把时间做我一向渴望做的事:到青年会做运动,集古斋,学插花,开车带亲戚的孩子们出去玩,为朋友挑各式礼物,学习法文与葡萄牙文,学习开跑车,为丈夫挑选菜单及衣服,沉迷于欧洲电影……

我一下子高兴得昏晕,林医生将我自黑白的世界救出来,把我领进彩色的领域,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表示我对他的感激才好,我只会不停的说:“我希望爸爸妈妈还在,那么他们会替我高兴。”

林医生不住拍我的肩膀。

订婚消息披露之后,接到很多电话,我的“亲友”忽然多了起来,他们都有办法查到我的电话号码,真是佩服他们的关心。

对白多数乏味,像“以后安心做少女乃女乃了”,“你真是有福气”“年纪大的丈夫才懂得爱妻子”,“以后有什么疑难杂症,找林医生就可以,大家是亲戚,到底放心点”,千篇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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