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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女图 第16页

作者:亦舒

“你要体谅父母嘛。”

“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们一律说不。”

“试试问‘我考第一好不好’,‘我从此听话又好不好’。”

“姐姐!”

“背包要多少钱!”

佩钦大喜,“七百五,中等货而已。”

佩兰伸手进口袋,“嗳,刚刚好有一千元。”

“谢谢姐姐姐,我找还两百五给你。”

“不用了,与朋友去看场电影吃顿汉堡吧。”

“姐姐,你对我真好。”

佩兰十分惆怅,“将来娶了太太,恐怕就嫌姐姐多事。”

“才不会呢,我这就去买背包。”

“喂,早些回来吃饭。”

那少年把钞票摊开来。

“‘我有一颗寂寞的心’?”他笑。

他跑到那片店,一看橱窗,见背包仍在,松口气。

罢想进去,在门口看到品学兼优的同学陈晓新。

“绕新,神色忽忽到什么地方去?”

“去医院看杨文钊,要不要一起来?”

“咦,杨文钊出了什么事?”

“他被人抢劫,手与背脊都被利器剌伤。”

“抢去什么?”

“手表与一只背包。”

“伤势重吗?”

“背脊那一刀很深,据说这个学期不能上学,校长已打算呼吁请同学们切勿用太名贵的书包与手表。”

佩钦愣住。

“来,一起去看他吧,他很需要同学问候。”

佩钦忙不迭跟着陈晓新走。

他就是看中了杨文钊那只背包才闹着叫家长买同样的。

在路上晓新说:“其实用塑胶袋装书也一样,只要功课好,用什么书包无所谓,你说对不对?”

“是,是。”佩钦唯唯诺诺。

他不是不羞愧的,为着新背包还同母亲发脾气呢。

杨文钊在病床上的样子吓坏了他。

只见同学半昏迷似躺着,伯母在一旁哭泣。

佩钦在回家途中浑忘买背包之事。

陈晓新说得对,身为学生,至要紧把功课做好,其余皆闲事耳。

回到家,姐姐问他:“背包呢?”

他清清喉咙,“嗳,我不要了。”

他自袋中把那张千元钞票取出还给姐姐。

佩兰瞪着他:“我有没有听错?”

“真的,对,我要去温习功课了。”

“钱你收着慢慢用。”

“不,我够零用。”

他转身回房间去。

佩兰的母亲出来看见,“这是干什么,钱推来推去没人要?”

“可不是。”

母亲笑,“我正想搓麻将没赌本。”

“妈,别去,邻居方太太的牌搭子不大正经。”

“又不是做朋友,不过是牌搭子而已。”

唐太太把那张钞票收起来。

佩兰只得笑,“赢多点。”

唐太太问:“你同小卜怎样了?”

“十划没一撇。”

唐太太感喟道:“想结婚,总得给妻儿一个家,这已经不容易。”

佩兰承认,“我们这票人一辈子也不用想成家立室了,楼价高企,民不聊生。”

“小卜人很忠厚,可惜无甚打算。”

佩兰不语。

“报馆同事个性大都如此吧,早知不该让你念新闻系。”

佩兰笑,“该读什么科?”

“做看护就很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嫁医生。”

佩兰笑得前仰后合。

“医生不好吗?”

“妈,这时我又不反对你去打麻将了,去,去。”

唐太太收拾好厨房便往隔壁走。

方太太早已在等她。

“三缺一,快。”

另外两位是周小姐与叶小姐,她俩年纪甚轻,化粒却非常浓,远看不知像哪个女明星。

当下二话不说,即开始搓牌。

不到四圈,唐太太已经输掉很多。

唐太太汗涔涔流下,“方太太,你没说打那么大。”

方太太讶异,“你手气不好而已,往日赢,便嫌注码小。”

“我不玩了。”

“随便,大家是邻居,切莫伤了和气。”

唐太太红着脸,忍痛付了钱,很不高兴地离去。

叶小姐把牌一推,点着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她发觉了。”

方太太不在乎,“这楼上楼下多的是无聊的中年太太。”

周小姐笑,“分钱吧。”

方太太一人分几张钞票。

“就这么多。”

“小姐,天天分三千,你月薪高过港督。”

“这倒是真的。”

“下午再来。”

“我请假,怪累的。”

“周小玲,所以说你没发达。”

那周小玲伸个懒腰,“咄,做人至要紧舒服。”

“你既然挂住明仔,走吧走吧。”

“谁说我挂住他?他为什么不挂住我?”

小玲懒洋洋数钞票,忽然看到钞票上的字:我有一颗寂寞的心。

这是谁写上去的?怪坦白的。

她把钞票藏好。

周小玲是个小混混。

她靠运气找生活二时在赌桌上出老千,一时在时装店高买,手紧时又到夜总会去客串几天小姐,只要有钱,什么都做。

不过曾经有人叫她带一小包东西到东南亚,被她拒绝,“我不笨,”事后对姐妹说;“我知道那是什么。”

姐妹笑她:“是呀,不然你已经退休了。”

她也想过赚几千万退休,不过,到什么地方去找财路呢?

离开方宅,她犹自喃喃自语:“我有一颗寂寞的心。”

回到自己的公寓,小玲坐在沙发上,打传呼机号码找男朋友。

半晌,那人覆电,却不是明仔。

只听得小玲问:“你几时来?”

对方笑,“有什么好处?”

“我有钱。”

“我并不等钱用。”

“我长得美。”

“算了吧你,几时轮得到你。”

“大陈你别逼人太甚。”

“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去菜市场买作料做一锅汤,汤好了再来找我。”

电话挂断。

小玲喃喃咒骂。

片刻电话铃又响了,小玲凶神恶煞地问:“谁?”

“周小姐,我,按摩的陆姑娘。”

“来吧,正等你呢。”

不消一会后瘦削的陆姑娘来到,小玲躺下,让她按摩酸痛的四肢。

“真舒服,手势真好,贵些也值得。”

陆姑娘苦笑。

她曾经是一问医院的护士长,可惜她过去的资历不为这个重英文的大都会承认,只得上门替人按摩找生活。

一小时下来,陆姑娘手指酸软。

临走时她对客人说:“周小姐,你左胸好似有一粒硬块,我劝你去看看医生。”

周小玲大惊失色,“什么?”

“不要怕,例行检查,记得去。”

周小玲不由得心酸,“陆姑娘,你倒是关心我,你有一副好心肠,”她模出钞票,“欠你多少?”

“本月一共五次,刚刚一千。”

收到酬劳,陆姑娘告辞。

这个五光十色,遍地黄金的都会并没叫她失望,辛苦归辛苦,她现在已薄有节蓄,儿子在美国读书,成绩不错。

凭经验,陆姑娘几乎可以肯定周小玲胸前的肿瘤并非良性,可怜。

可是大城市里可怜的人多得很,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你不能老、你不能病,你甚至不能笨、不能丑,否则,真有得你受的。

多少人站不住脚被淘汰出来。

陆姑娘感慨万千回到家中。

她只租人一间房间住,房东对她很客气,一向相安无事。

“陆姑娘,方便的话,付付房租。”

陆姑娘连忙掏钱。

房东张老太数钞票时神色温柔,“唉,亲生儿不如近身钱。”

房子由她先夫留下,三个儿子一年也不会回来看她一次,难怪她有类此嗟叹。

租给陆姑娘,有个伴,放两年都不加”次租金。

陆姑娘返房休息。

张老太看到一张钞票上有字,她读过书,念出来:“我有一颗寂寞的心。”

她苦笑。

老太回到房里去读圣经。

片刻有人按铃。

一位青年女子熟稔地打招呼:“张老太,是我。”

“呵,”老太太很高兴,“佟小姐,你来了。”

佟小梅是义工,年轻、漂亮、好心肠。

每星期她都来一次,帮老太太检查一体,她是个医科学生,平日已经够忙,可是仍不放弃帮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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