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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偷窥 第22页

作者:亦舒

那位女士仍守候在电话的另一头,哭声已止,声音呢喃:“我不能离开他,他给我的满足,不能在别人身上找到,相信我,那种感觉……”

舜芳似感染了吕一光的气忿,忽然一改常态,冷冷地问:“那么,你是自甘作贱,与人无尤了?何必打电话给我们浪费时间?你需要到心理医生处好好接受治疗。”

那位女士挨骂后并没有挂绿的意思,她显然已经服下兴奋剂,格格声笑起来,“让我说下去,林小姐,我一向佩服你”

林舜芳没等地讲完,啪一声把电话截断,“另外一位。”

这时吕一光哈哈大笑,“骂得好,舜芳,我同你天天晚上坐在这里听这种肮脏电话,那些猥琐的言语进了耳朵又洗不出来,真是虐待,这类电话若是打到寻常住宅去,事主可以即刻报警求助,而你我却还得温言安慰那些变态的人,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职业比这更可怕。”

控制室想截住这番话已经来不及。

外头大乱,“吕一光,你是怎么了?”

“马上中断节目,改播音乐。”

“快去叫上司,出了乱子了!”

“吕一光,你马上出来。”

“还有你,林舜芳,你们俩立刻离开直播室!”

吕一光冲动地去锁上录音间的门,“岂有此理,把我们当什么!”

林舜芳温言说:“打开门,我们出去。”

吕一光受她声音感动,“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林舜芳答:“你说得对,这种节目做多了,主持人先会疯掉。”

吕一光打开录音间的门走出去,看见上司老曾叉着腰瞪着眼睛咬着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小张及小方立刻窜进录音室,代替了林舜芳和吕一光。

他俩丢了差使,可是节目持续下去。

回家途中,林舜芳在车上扭开收音机,这是另外一个电台,可播放着类似的节目。

听众的电话接通:“我今年廿四岁,可是有三个女朋友,其中一个是我母亲的同学,今年已经四十二岁,我们相处奇妙无边,嘻嘻嘻……。”

节目主持人是个年轻女子,听到那婬亵的笑声,不怒反笑,搭腔道:“你其余那两个女朋友又是什么年纪?”

林舜芳关掉收音机。

失夜

那一天是李秩馨六十诞辰,他是都会中钜富之一,白手兴家,誉满全球,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做得到的,他已完美达成目的。

生日宴会只请了至亲友好,气氛融洽,李氏又亲口宣布把若干产业拨至子女名下,顿时欢笑满堂,皆大欢喜。

退席时他说:“我一个人乘车兜兜风。”。

司机已跟了他超过四分之一世纪,家人自然放心。

一路上他很沉默。

庞大的黑色名贵房车在路上滑行。

奇怪,每个记者在访问完毕之际,都这样说:李秩馨应该没有遗憾了。

是吗,真的如此吗?

车子经过一座古旧建筑物,灯光通明,张灯结彩,有许多孩童进进出出。

“阿佳,停车,对面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转过头来,“是一间教会学校举行责物会,我孙女就在此就读。”

李秩馨似被那天真热闹气氛吸引,“下车去看看!”

“晚会就快结束了。”

“不要紧。”

司机停好车子,陪东家走到教会门口。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捧着两只盒子走过来,“这位先生,你愿意参加抽奖吗?”

李秩馨笑着说:“愿意。”

“那么,”小女孩双眼亮晶晶,“请你把捐款放进这只盒子里,然后抽奖。”

李秩馨是个生意人,不由得问:“奖品丰富吗?”

小女孩老气横秋地答:“令你意想不到的满意。”

李秩馨笑不可抑,“好。”

他掏出身边所有现款,塞进捐款箱,然后在抽奖盒里抽出一只信封。

那小女孩说:“谢谢你。”跳蹦蹦走开。

司机说得对,晚会已经结束,家长们领孩子回去,工作人员准备关上大门,彩灯逐串熄灭。

李秩馨回到车上。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把上面的讯息读出来:“多谢你,慷慨的先生,你的奖品十分名贵,你可以选择你生命中最珍惜但是经已失去的一夜来重温一遍,祝你幸运。”

什么?

李秩馨一震,连忙把那短短几十个字再看一遍,一点不错,他的奖品的确那么奇特。

他接着失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司机说:“到了。”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家门。

李秩馨早几年已与妻子分居,年轻的女朋友却到巴黎购物去了,他一个人正好静静地坐在书房沉思。

一生中最珍惜但又失去的一夜。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不会回到少年时期,去见婵玉呢。

那是他故乡的小女朋友,容貌长脸,额角有颗小小红痣,爱笑,时常过来问:“秩馨哥在吗”,他非常喜欢她,一见到她便满、心高兴,那种飘飘然感觉,以后再也没有在别的异性身上享受过。

可是他走了没多久,听说她也就嫁人了。

想到这里,李秩馨叹口气。

他更衣休息,不知怎地,一躺到床上,便陷入深睡。

他听到呜蛙声而惊醒之际,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声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他像是被人自坟墓中唤醒,有点无奈,也有点不耐烦。

醒了,才发觉站在一片空地上,远处一间屋子里有灯光。

他模向前,发觉小路至熟悉不过,晃眼来到门前,他推开门,看到一位少妇坐着正在补衣裳。

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他,无比喜悦地站起来,“馨儿,你回来了。”

李秩馨踏前一步,“妈,我回来道别。”

母亲容貌秀丽,出奇地年轻,用手楼着他肩膀,“我就说你不会不告而别。”

他满心歉意,“妈,我决定到上海去找出路,学做生意,发了财才回来。”

“那也好,几时出发?”

“今夜有船,水手陈七说可以让我躲在仓底不收船资。”

母亲颔首:“家乡不够吃,留你不住。”

“我这就走了。”

“他们都说你不告而别,馨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叫妈妈挂念,你是好孩子。”

他落下泪来,“妈妈,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

“不相干,男儿志在四方。”

“那我走了。”

母亲自枕头底下模出两枚煮熟的鸡蛋塞在他口袋里,静静送他到门口。

她脚步是那样轻盈,李秩馨忽然醒觉到,母亲早已逝世,怎么可能站在乡下家门口,送他?

他也早已发迹,在都会中扬名立万,怎么可能回家拜见母亲?

“妈妈,”他抓紧了她的手,汗涔涔自额头淌下,“妈妈。”无限依依,知道不能久留。

“馨儿,”母亲微微笑,“你自己保重,这是你我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一惊之下,他真正醒了,自床上跃起,天色已经微明。

他愣住一会儿,半晌才默默抹一抹润湿的眼角。

十四岁那年一个秋天的晚上,他偷偷离家上船,他没有向母亲道别。

他胸怀大志,他怕母亲阻止,他不甘心一生为地主做长工,他决定不告而别。

这些年来,他一直内疚没有向母亲道明去向。

今夜,他回去了。

他不知道谁达成了他的愿望。

神医

吕绰基医务所在郊外一幢别墅内。

诊症室的空气调节偏低,病人等了一些时候,穿着粉红色时髦套装的她觉得有点冷,开始瑟缩,幸亏这个时候,吕医生进来了。

“朱伊娜女士,你好。”

朱伊娜朝医生点点头。

穿着白袍的吕医生轻轻坐下,凝望病人。

朱女士牵一牵嘴角。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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