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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故事 第16页

作者:亦舒

玫瑰介绍:“来见过我大哥,我未来大嫂隔几天来纽约。”她又对我说:“大哥,这是我同学方协文。”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姓方的人,他长得很端正,眼睛鼻子嘴已都编排得不错,一件不缺,但又有什么地方值得玫瑰特别为他作特别介绍的?

“协文常常陪我,大哥,我功课有不明的地方,他也帮助我。”

我不相信,玫瑰会要他帮助?我不相信,脸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但玫瑰待他很好,倒茶给他,问他是否想吃点心,拿杂志出来招呼他。我越看越不是味道,他算老几?这小子蠢相,一副没出息模样,玫瑰以前扔掉的男人,还比他像样多了,他是怎样开始登堂入室的?

我不喜欢他。

这小子走了以后,我老实不客气地问玫瑰,“怎么?你跟那家伙在一起?”

“是的。”玫瑰说,“快一年了。”

“他有什么好处?”

“方协文对我好。”

“对你好的男人岂止千千万万,”我不以为然,“只要你给他们机会,他们求之不得。”

玫瑰笑:“大哥这话太没道理,你把我当卡门了。”

“侬要做啥人?茶花女?芸芸众生挑中阿芒?人家阿芒是很英俊,不像方协文,简直是一块老木头,拨一拨动一动。”

玫瑰很难为情,“大哥,你这简直是盲目、偏见。”

我责问她:“你为什么不能真正的独立?为什么要依靠这个傻小子?他又不懂得欣赏你,他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个略具姿色的女人。”

“方协文真的很照顾我,大哥,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我并不想持起机关枪与社会搏斗,我觉得与方协文相处很愉快。”

我很失望,“那么你念法律干什么?你不打算挂牌?”

“大哥,我早就说过我胸无大志。”

“没出息。”

“是。”

我叹口气,或者这只是过渡时期。我想,再过一阵子玫瑰就可以再从事她那颠倒众生的事业了——我略为宽慰。

我说:“你这公寓虽然简陋,却收拾得非常整齐,你的佣人不错?”

“佣人?”玫瑰大力吸进一口气,“我还用佣人呢,我自己就是人家的佣人,闲来去帮外国太太打理家务,看顾婴儿。”

我申吟一声,“天啊。”

到飞机场去接到更生,我把玫瑰的现况告诉她。

包生小心聆听,一边点头。

我问她:“人是会变的,是不是?”

她说:“是,每个人都有两面,我们现在看到玫瑰的另一面。”

我说:“我可只有一面,我不想做个两面人。”我模模面孔。

包生但笑不语。

我们一起到第五街的服装店去挑婚纱,买婚戒,一切都准备妥当,玫瑰要把方协文叫来吃饭。

我不肯,我说:“怎么,陪大哥几天,就怕冷落了那小子?”

玫瑰只是笑。

包生说:“别与玫瑰作对,来,去叫他一声。”

终于我们在一间意大利馆子内见面。

方协文憨头憨脑地来到,坐下来,我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忽然冲着更生就叫:“表舅母,你忘了我%?我是协文呀——”

我说:“你认错人了。”

他还嚷:“表舅母,那时我还小,你跟表舅好吧?”

我疑心,转头看更生,她的脸色已大变。

玫瑰对方协文喝道:“你吵什么?”

方协文听玫瑰喝他,顿时委屈得不出声。

我心里不是味道,正想斥骂他几句——

包生忽然很冷静地说:“协文,我与你表舅已经分开了,以后不必再提。”

我“霍”地一声站起来,“更生——”我如天雷轰顶“你——你——”

玫瑰急得变色,骂方协文,“你胡嚼什么蛆?”

“我?我没有说什么呀,这明明是我的表舅母。”方协文说。

我暴喝一声,“住嘴,闭上你的臭嘴!你给我滚,我以后都不要再看你的脸!”我扑上去揪住他的衫领,“你这个白痴!”我狠狠地给他两记耳光。

他怪叫,本能地反抗,一桌的比萨与红酒都推翻在地上,四周围的客人盯牢我们看。

玫瑰尖叫:“大哥!大哥!”

包生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我把方协文推倒在地,追上去,心撕肺裂地叫:“更生!包生!”

包生已经跳上计程车走了。

我跳上另一辆空车,对司机说:“追上去,不要失去前面那辆车。”

司机说:“耶稣基督,越来越多人中了电视侦探片集的毒,你是谁?陈查理?”

我没有理睬他,车子一直向前驶出去,追住包生,我发觉她原来是回酒店,放下心了。

我一直追着她进酒店,她仿佛冷静下来了,站在电梯口等我。

我们进了房间,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终于开口问:“你以前结过婚。”

“是。”

“多久之前的事?”

“十年前。”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不响。

“你知道我会原谅你,”我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即使你结过婚,我也会原谅你。”

她站起来对我说:“我有什么事要你原谅的?我有什么对你不起,要你原谅?每个人都有过去,这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不满——太不幸了,你大可以另觅淑女,可是我为什么要你原谅我?你的思想混乱得很——女朋友不是处女身,要经过你伟大的谅解才能继续做人,女朋友结过婚,也得让你开庭审判过——你以为你是谁?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太庞大了!”

“你听我说,更生——”

“我听了已经两年了,黄振华,我觉得非常疲倦,你另外找个听众吧,我不干了。”

我张大嘴站在那里。

她取出衣箱,开始收拾行李。

“可是,”我问,“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十三岁那年摔跤断了腿,也一直没跟你说过……”

“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不是你小女儿,什么事都跟你说,获得你的了解与应允。”更生说。

“你曾经结婚,是一件大事,作为你的丈夫,我有权知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若干秘密,你何必太过分?”

她提起行李。

“你到什么地方去?”我说。

“回香港,我并没有辞职,我那份优差还在等着我。”

“你毫无留恋?”我生气又伤心。

她温和地笑一笑,“我们之间的观点有太大的差别。”

“你太特别了,更生。”我愤然说,“只有你才认为这是小事。”

“对不起,振华,我不需要你的谅解,因为我坚持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可是——”

“别多说了,振华,我们从没吵过架,我不打算现在开始。”

我拉开旅馆房门,一言不发地离开。

到玫瑰的公寓,她正在替方协文验伤,方协文垂头丧气,看到我很害怕,要站起来走。

玫瑰没好气地说:“坐下来,你这个闯祸胚,有我在,难道还怕大哥宰了你不成?”

他又战战兢兢地坐下来。

我怔怔地倒了一杯水喝。

“你这十三点,大哥真没骂错你,你真是个白痴,苏更生是我的未来大嫂你懂不憧?你一见她认什么亲戚,有话慢慢说你都不懂?”

“我……一时高兴,”方协文结结巴巴,“她与我表舅结婚时,我任的花童……”

这小子简直老实得可怜又可憎。

“好了好了,”我说,“别再说了,打到你哪里?疼不疼,要不要看医生?”

“不用。”那小子哼哼唧唧地。

玫瑰替他贴上胶布。

我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常。”

“不不,大哥,是我该死,我该死!”方协文说。

“十年前?你说她嫁你表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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