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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心扉的信 第26页

作者:亦舒

对面马路停着一辆黑色大房车,车里的人看见守丹出来,也同时下车,穿着深灰凯斯咪大衣的竟是侯书苓。

守丹在马路另一头站定了。

侯书苓遥远地朝她笑笑,又钻返车厢内,车子缓缓驶走。

守丹目送它驶远,消失在转角上。

“怎么没有穿外套就跑出来,看什么?”是于新生。

守丹抬起头,“你看这彤云,可是像要下雪?”

“可能会,进来吧。”

守丹低下头跟于新生返回房内。

“心扉,我会不会是眼花,侯书苓为什么不进来与我们喝一杯。”

于新生叫她:“守丹,这里有一份神秘礼物。”

“让我看。”

小小卡片上只有一个‘侯’字。

新生问:“这位侯先生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侯先生?”

守丹拆开盒子,是一只漂亮的胸针,连忙别在胸前。

“与你手上的戒指是一套的。”新生发现了。

守丹一低头,可不是,可见也是侯书苓母亲遗下的首饰,十分珍贵。

她没有眼花,惊鸿一瞥,那人的的确确是侯书苓。

“侯先生是位爱护你的长辈吧?”

守丹看着未婚夫笑,他的生命中大抵充满对他爱护有加的长辈,以心比心,以为旁人也似他那般幸运,这个傻小子。

“快来看妈妈送我们什么。”

守丹没有去注意,她看着窗外,心扉,你的贺礼为什么没到?

“嗳,这个信封上的字迹好不熟悉。”

“让我看。”

是心扉的信。

“我记得了。”新生说,“这是你多年的笔友。”

“正是。”守丹笑笑,“她来信贺我订婚。”

“她叫什么,菲菲?”

“心扉”。

“对不起,是心扉,据说是位作家?”

守丹十分诧异,“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因为她是你的好朋友呀。”新生眨眨眼。

“是,也是唯一的朋友了。”守丹十分惆怅。

“你还有我。”

守丹微笑,“你当然不一样,不过,我认识你的日子浅。”

新生早就知道守丹与这位信箱主持人通讯,当时还以为是少女流行的玩意儿,没想到会持续那么久。

“你俩到底有没有见过面?”

“啊,对了,于伯母送什么给我们?”守丹顾左右言他。

新生把一对银相架交在她手中。

罢才一瞥间,新生已经注意到心扉的信上贴着美利坚合众国的邮票,这是一封本地信。心扉,难道也住在这个国家?

他没有问。

守丹几乎每隔一个晚上就要写信,有时只是短短数行字,有时有大半张纸,有时厚厚一叠,本本小册子,都写到中央邮箱一○○号。

订婚后,守丹并没有停止写信。

一个下午,新生趁有空档,驾车到市中心总邮政局,作了几项询问。

“有无邮箱出租服务?”

“有。”立刻有人递上章程。

“我对一○○这个号码有特别爱好,我想租第一○○号。”

服务生查了一查,抬头笑道:“一○○号邮箱属于爱默生保险公司,已经租出超过十年。”

啊,于新生心中有数。

“我指的是中央邮箱一○○号。”

服务生肯定地答:“一点都不错,这位先生,或许你愿意挑别的号码?”

于新生微笑,“我得回去再想想哪个号码适合我。”

他离开邮政局。

中央邮箱一○○号只能寄到爱默生保险公司,心扉女士在一间保险公司任职?

那间保险公司在城西,新生前去找人。

他托词一位阿姨告诉过他在此任职,阿姨是华人,中年,他此刻欲会晤她。

接待处人员很乐意帮助他,半晌,有一位年轻华裔小姐走出来,笑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本公司的中国人我都认得。”

于新生根本没见过心扉,只得照想象形容一遍。

那位陈小姐问:“你肯定她是中年人?”

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能够独当一面主持一个信箱,且又那么些年了,起码有三十余岁了吧,于新生点点头。

陈小姐说:“我可以告诉你,本公司没有这个人,这里只得四个中国人,两位是先生,另外一位小姐,同我差不多年纪,大学刚毕业,姓欧阳。”

新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爱默生保险公司没有这个人。

那陈小姐却以为他失望了,歉意地说:“我想你那位阿姨给了你错误资料。”

于新生欠欠身,“谢谢你帮忙。”

在归家途中,他同自己说:“于新生,为什么一定要找出心扉?为什么不能干脆接受她是粱守丹的笔友?”

他先到守丹家。

鲍寓门虚掩着,于新生轻轻推门进去,守丹不在,大概是下楼买冰淇淋去了。

新生看到写字台上摊着纸笔,一封信刚开头,第一行写着亲爱的心扉五个字。

这又是给心扉的信。

信封已经写妥,中央邮箱一○○号。

这些信最终由谁接收?

会不会都堆在邮政局“无法投递”的箱子里?

正在踌躇,守丹回来了,一边拿着冰淇淋舌忝食。

看见新生,她很愉快地说:“你来了,飞机票订好没有,我们几时回去度假?”

新生心不在焉地答:“下星期。”

“你在看什么?”守丹走近他。

新生反问:“你又在写信了?”

守丹点点头。

新生说:“事无巨细,你都向心扉报告,由此可知,你的一切,她都知道。”

“说得不错。”

“她每封信都回你?”

“不一定,有时回,有时不回,她是个大忙人。”

“这些年来,回信也不少吧?”

守丹放下冰淇淋,走进卧室,半响出来,手上拿着厚厚一叠信,她朝新生扬一扬,“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她一定给你很多忠告。”新生不动声色。

守丹笑,“有时很中听,有时非常逆耳,不过都是肺腑之言,难能可贵。”

新生耳边有一个小小声音:于新生,别追究了,别再追究了。隔半晌,他说:“这个时候回去,得忍受大热天气,你怕不怕?”

守丹答:“我早习惯了所有天气以及人情的冷暖。”

新生仍然听见那个小小声音:别再研究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了,但是另一个比较雄壮的声音却对他说:于新生,难道你不想了解她多一点?

他不知道这两个声音从何而来,只知它们斗争得极之厉害,不分胜负。

当下他对守丹说:“星期六的飞机好不好,方便父母接我们。”

守丹蓦然发觉她那边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母亲、侯书苓、罗伦斯洛,已经统统离她而去,此刻她只得于新生一个熟人。她猛然抬起头,发觉自己比母亲更为孤苦。

这就是侯书苓的前妻不住回去找他的原因吧。

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守丹便是想躺在自己公寓那张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太太说:“可是房间已经收拾好,住我们那里,见亲友比较方便。”

幸亏新生笑着解围,“现在还没举行婚礼,让她回自己家去争取最后自由。”

守丹赔着笑撇下于家三口,马上拨电话找侯书苓。

秘书周到而客气,告诉她:“侯先生出门去了,这次完全没留下联络地址号码,他决意休息一个月,不问世事,临走前说,公司被吞并也好,垮下来也好,他全不关心,对他来说,只有好,以后不必操心了。”

守丹沉默,这当然是极之动人的敷衍话,但,如果拆穿它,徒然使自己下不了台,一点好处也无,识趣者无论如何不会轻举妄动。

饼一刻守丹对秘书说:“说我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秘书大力应是,看样子也是个出色人才,不逊于罗伦斯洛。

到这个时候,守丹才发觉,她不是不留恋从前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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