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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第11页

作者:亦舒

今天不见的,正是她最心爱的手套之一,小羊皮内镶凯斯咪里,鲜红色,非常触目,她曾笑称戴上它召计程车最好,司机看得见。

另一只在哪里?

拣到也没有用。

人生充满不如意。

元元索性撇下另一只红手套,取饼手袋便走。

罢到电梯口,便有人叫她:“小姐,你忘了东西。”

元元转过头来,是一个端正的年轻人,手里正拿着她的手套。

她不想解释,勉强笑一笑,接过手套,向年轻人道谢,一低头,“咦,”她忍不住叫出来,“两只手套。”

年轻人被她这句话惹笑了,手套当然都两只,不然还三只不成?

元元得到意外之喜,一边笑一边穿上手套,又伸出双手端详一番,再次向年轻人说,“谢谢你”。

男方被她天真的神情吸引,失而复得,当然值得高兴,但她的反应奇突,像是遇到什么应该庆祝的事以的。

他看住她笑。

她涨红面孔。

奇怪!罢刚怎么看都只剩一只手套,骤然又变出两只来。

也许是她心神恍惚,看错了。

“贵姓?”他问她。

她不想回答。

朋友应该有介绍人士,这样随便在路边结交陌生人,甚不安全。

趁人多,元元走进电梯,到了街上,一挤,就不见了那个年轻人。

她松出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不禁抱怨自己愚鲁,对王某人这样贞忠干什么,他不过把她当作小玩意。

王的电话来了,很虚伪的温柔:“今天忙吗”,“有没有想我”,“下班打算到什么地方去”,“收到花束没有”,“不要太辛苦……”等等。

三年前动听的句子,三年后有时会碍耳。

人毕竟是会长大的,元元也不例外。

其实是长不大的好,他说什么便信什么,听不出纰漏,使不觉可怕,永远可以自得其乐。

元元有种感觉,她与王之间的关系大约也快告结束了,最近老有种缘份将尽的感觉,所以她忐忑不安。

从前,只要听见他的声音,便高兴雀跃,根本不觉得吃苦。

忙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下子到下班时分,秘书前来看有什么最后吩咐。

元元正在穿大衣,取饼手套的时候,呆住,只有一只。

秘书搭讪问:“另外一只呢,掉了?”

元元不相信,明明是两只,她戴在手上,回办公室,听电话的时候月兑下,搁一边,等到这个时候,再找,已经只得一只。

开什么玩笑。

秘书帮她一轮乱找,“章小姐,恐伯是丢掉了。”

元元月兑掉那一只,拉开抽屉,放进去。

秘书见她这么落寞,出于好意,自告奋勇,“章小姐,我陪你去买双新的。”

“不,”元元回过神来,“你去吧,我知道你有约。”

秘书便走了。

元元犹自不服气,四周围翻了翻,鲜红色皮手套,如果在这间房间内,一定看得见。

她又搜过手袋及大衣袋,什么都没有。

终于不见了。

那年轻人救不到她。姐姐平平说得好,她要自救。

犹疑半刻,她握着冰冷的手,离开办公室。

黄昏,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

元元走进一间相熟的精品店。

售货员迎上来招呼她,“手套?章小姐,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双了。”开心地笑着,但愿每个顾客都似章小姐。

元元试穿一双暗紫色的獍皮手套。

岸了帐,等店员包好它的时候,身后传来一把声音:“这位小姐,你好。”

元元转过头去,噫,是中午那位年轻人。

元元像碰到老朋友一样笑起来,“这么巧。”

“买手套?”他笑问。

“正是,你拾回给我的手套,又丢了,我的记性没得救,辜负了你的好意。”

年轻人说;“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一件更奇的事。”

这时候元元也不再介意,使取出卡片递给他。

“章元元,”他自口袋中取出一样东西,“请看看这是什么。”

元元睁大眼睛。

手套,是她的红手套。

她顾不得仪态,一把抢过,便检查食指与拇指处是否有一点豆大的油斑。有,一点都不错,这是她的手套,但,为什么象玩魔术,它又变到年轻人的口袋里去?

她明明一直戴着它回办公室。

年轻人也说:“我明明看见你戴着两只红手套走出去,但回到写字楼,我发觉有一只手套在我大衣袋里。”

元元很受震荡,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问女同事可知这样的手套在何处买。”

他的女同事吹一下口哨,把精品店的名字告诉他。

他一下班便赶过来,刚刚,恰恰,碰到元元。

他问:“另外一只呢?”

“在公司的抽屉里。”

“这一只也还给你。”

元元这次小心翼翼把红手套放进手袋里,把新买的紫手套戴上。

年轻人说:“这双不及那双好看。”

元元笑,“我也这样想。”

“我可否请你喝杯咖啡?”

“让我请客吧。”

他俩一直谈这件怪事,手套怎么会得忽隐忽现,从一处走到另外一处。

他姓林,叫思聪,说话很有幽默感,晃眼一小时过去。

“晚饭?”他试探地问。

元元点点头。

也许他俩都记错了,他根本没有把两只手套都还给她,也许有,之后她又月兑过一次,掉进他口袋中。

避它呢,元元想,不如尽情享受晚餐。

许久没有玩得这样高兴了。

两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谈,他们有许多共同点,喜欢看喜剧电影,爱听幽怨的音乐,不介意下雨天……

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

元元把头靠在大门处,松出一口气,呀,时间过真快,这次约会之后,不知还有没有更多。

“再见。”她轻轻说。

林思聪走了。

鲍寓里的电话不住地响,元元忽然想起来,这难道是王某人?

丙然,他的声音焦急不安,“你一整个晚上在哪里?”

元元看看话筒,她可从来没有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三年来不止七百次她想知道他回家后一入候门做些什么,但一直忍着。

她也曾在这种时分寂寞孤苦希望他拨一个电话过来说两句,他也从来未试过慷慨,她只是他九至七的伴侣,好,最多到八点,又要回家扮演他另外一个角色。

多年来她义助他生活过得多彩多姿,他也习惯了,以为他拥有她。

元元当下心平气和的说:“明天再说吧,现在晚了。”她挂上电话。

元元不知道这是否水性杨花,抑或是人之常情,她叹口气,她比什么时候都愿意弃旧迎新,卸下妆,她睡了。

第二天天气非常的冷,她呵着白气出门口。

她看见,一辆小小白色房车停在门口。

元元直觉上知道车里坐着的是林思聪,她鼻子一酸,走过去,敲敲车窗,弯子问,“顺风吗?”

小林在看报纸,闻声绽开一个笑容,连忙推开车门。

空座位上放着小小的一束毋忘我。

多年元元都不记得有比这更好的早晨。

“你忘记戴手套。”小林说。

“嗳,急着出门,忘了。”她伸出双手看看。

手在晨曦中显得纤细苍白,这可是一双劳动妇女的手,元元感慨,这双手已经做出不少成绩来。

小林说:“把手放进口袋里暖和。”

“不要紧,今天不是那么冷。”

“可是天文台说入冬以来,今日气温最低。”

“有这种事?”

他们约好下班见面。

回到公司元元打开手袋,预备取出红手套,手袋里空空如也,除出一大堆杂物,什么都没有。

元元拉开抽屉,惊得说不出话来,抽屉里端端正正放着两只红手套。

她跌坐在椅子里。

事到如今,再也不能说没有跷蹊了,这双手套简直是活生生的,来去自若,神出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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