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成摇摇头:“但是我今夜可以请你吃饭。”
“好,我下班来找你。”
玉华临走之前用手模一模座钟。
那天她做得比较晚,柳氏古玩的店主并没有不耐烦,他在店堂等他。
两人吃了顿很舒服的日本菜,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柳志成在大学里念的是商科,谈吐幽默,玉华喜欢他那股悠然之态,他并非与世无争,积极中却不强求,与时下一般穷凶极恶争取的年轻才俊是有点分别。
他送她回去。
玉华道别时问:“那只钟,真可以把人带进未来?”
柳志成笑,“你不会相信这种事。”
“不,我的思想很开放,很愿意接受新事物。”
“那只钟已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
“你会不会把钟借给我放一个晚上?”
柳志成仍是摇头。
玉华抱怨,“你这个人,乱卖弄神秘感。”
他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明天轮到你请喝下午茶。”
玉华乐意地点点头。
她与柳志成开始约会。
玉华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生。
但是每次到古玩店去,她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座钟上。
一次她感喟的说:“我们生命受时间控制,千真万确,粉红色婴儿终于也会变成衰翁老妇,每一只钟都是神秘的,是,它们均确有不可告人的力量,因为它们把时间具体地用时针分针表现出来。”
志成笑她,“给你这么一说,我看到钟都怕。”
三月,是玉华生日。
玉华心生一计,问他:“我有一个愿望,只有你可助我达成,柳志成,你肯不肯出一臂之力?”
志成一则不虞有他,二则是女朋友的生日愿望,便爽快的答应:“当然可以,义不容辞。”
玉华慧黠地笑,“喏,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准食言。”
志成这才觉得不妥,玉华是个鬼灵精,有许多匪夷所思的想法,一下不小心,就会着了她的道,但是他愿意,他不怕。
“很简单,柳志成,把那座钟借给我,让我带回去,明天还你。”
柳志成呆住了。
这女孩子真叫人防不胜防。
玉华见妙计得逞,不禁拍手称好。
志成沉默。
玉华说:“不过是一只钟而已,你怕什么,怕午夜会有一只精灵自钟内钻出把我抓进第五空间去?”
志成很勉强的说:“好吧,借给你。”
“谢谢谢谢,你放心,我会好好代你管理它。”
“我只恐怕你会失望。”
“不要紧,至少可以证实令叔公是太过多疑了。”
柳志成在跟着的时间里变得沉默,玉华知道他不悦,但是好奇心战胜一切,她心内抱着歉意,决定有机会要好好补偿志成,但今天,她不会撤消原意。
志成把握捧出来交给她。
钟颇重,玉华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损害,担当不起,老实说,她也有点后悔,太任性了,影响志成情绪,但骑虎难下,只得过了今晚再说。
座钟放在她家那只柜上,倒是天衣无缝。
玉华看着它,己经十一点多了,午夜十二时,会有什么发生?
她头皮发麻。
若不是天性倔强,玉华真想拨一个电话叫志成来把座钟取回算数。
这只钟滴嗒声十分响亮,产生催眠作用,玉华眼皮沉重。
不,不能睡。
眼皮不听话,缓缓合上,玉华瞄一瞄钟,十一点五十七分,哎呀呀,时针与分针快要交叠在一起,她的精魂可是快要出窍?
来不及了。
玉华倒在长沙发上,伸展双腿,只觉舒畅,要好好睡他一觉。
她耳畔听见清脆的叮叮叮,一连十余响,玉华没想到那是只自鸣钟。
她睡着了,一点事都没有。
只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非常痛快。
忽然间,她听到哭泣声。开头,玉华以为是大厦隔邻有人吵架争执,声音传到她这边来。
后来发觉不对,哭声太过清晰,直钻入她耳朵,玉华转了个侧,睁开眼睛,吓一大跳,她看到一个少女,坐在墙角哀哭。
“你是谁?”玉华问。
少女似没有听见,她捂着面孔流泪。
“你怎么会在我家?”
话还没说完,玉华发觉这不是她的家,她不知道躺在什么人的床上,这肯定是贫苦之家,家私杂物既脏且乱,天,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几时来的?
玉华失措,连忙下床。
她过去拉那个少女,伸手过去,手明明触模到对方衣角,却一点力道都没有,她想推她,推之不动,玉华发呆,这是否一个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华急急同少女说:“你缘何哭泣?来,让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太迟了,有脚步声传来,少女抬起头,泪痕满面。
玉华骤然看到她的五官,顿时一怔,好脸熟!在哪里见过她?
一个面肉横生的妇人进得门来,也不多话,走近少女身边,举起手就打,少女挡也挡不住,头脸上一下子吃了好几记耳光,被打得金星乱冒。
玉华看不过眼,冲上去说:“别打了,再打我去报警。”
中年妇女没有看见玉华。
只是指着少女骂:“王孝慈,你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今天当着你父亲,我就剥掉你这层皮。”
玉华忽然明白了,王孝慈,这是她母亲的名字,这蹲着挨打的少女是她的母亲!
玉华一直知道母亲是人家的养女,童年与少年时期过得很不愉快,故此脾性古怪,但玉华没想到她过的是这种非人生活。
玉华怔怔的站在一旁观看。
不晓得恁地,玉华原谅了母亲,难怪她多疑多病,难怪她难以相处,难怪她没有安全感。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诉过苦,是以玉华对她的苦难一点了解也没有。
这下子统共明白了。
玉华又发觉她如走入一部电影之中,在现场看到一切事情发生,但是剧中人却看不见她。
这种感觉怪异极了,玉华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见少女满脸血污,她忍不住扑过去,“妈妈,妈妈。”玉华一直叫,但没有人听得见她。
玉华哭了。
那少女瑟缩在墙角犹如一只老鼠。
恶妇离去,锁上门,少女缓缓站起来,模向门边,想偷走。
玉华同她说:“我们一起逃,来,不要气馁。”
没有这个机会了,玉华耳边传来叮叮响,她惊醒,看到自鸣座钟两条针交叠在一起,正是午夜十二时正。
玉华混身寒毛竖起夹,是它,是它把她带到时光的那一边,看到那幕惨剧。
玉华整个背脊都是冷汗。
玉华明白到她母亲令她生活难过的原因了,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第二种生活,比起她少年时身受的一切,她对玉华,已经够恩慈宽容。
玉华怔怔地如做了一个噩梦,内心激动不已。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玉华被吓得跳起来。
这么晚,会是谁?
是柳志成,怪钟的原主。
“志成,我有话跟你说。”
“我先说。”
玉华诧异,“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要向你坦白。”
“我不明白。”
“玉华,那只钟——”
“那只钟真可怕,”玉华喘息地说:“请你快来把它取走。”
谁知志成说:“玉华,我决定把它送给你,真对不起你,我瞒了你这么久,我只不过想你回头来找我。”
“什么,”玉华呆住.“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玉华,那只钟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座钟,我以三百元向旧货摊买来。”
“我不相信!”
“是真的,那天你进来问价,我要是把钟卖给你,你就不会再回头,我慌忙间用这个诡计,其实我应该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玉华在电话这一头完全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