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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旅 第7页

作者:亦舒

饼半晌,振星又问:“是不是很糟糕?”

婵新一贯中立、开明,“你有选择的自由。”

“倒底是华人哪。”振星吐吐舌头。

“不,你是加拿大人,若用这个角落看事,可比较明朗简单。”

婵新康复情形良好。

教会一直与她有联络,每次有文件寄到,她均详细阅读,书面回覆。

周舜昆解嘲地同妻子说:“同在任何大机构办事没有两样嘛,有福利,有病假,亦有升职机会,只不过公司规定职员不准结婚而已。”

纪月琼不便说什么。

“下个月她就要回去了。”

那是他的长女,她出生时他才廿六岁,年轻的父亲,得知孩子出生,自建筑地盘一口气赶回去,看到那幼小的婴儿涨红着面孔正在啼哭,他抱起她,她睁开眼睛看着父亲,蓦然静下来。

那一募,彷佛只发全在几个月前。

“我相信以后婵新会常常回来。”

“怜悯世人比原谅父亲容易。”

“周某.你太同情你自己了。”

这个时候,两姐妹正坐在公园长机上喂野鸭。

振星一贯兴致高涨,替姐姐拍照,架起三脚架.又二人一齐拍,一边絮絮讲起那架照相机来历,不外是哪一年向父亲勒索成功的战利品。;

然后她发觉婵新沉默了。

一定是离愁,她想。

再过一会儿,婵新把着妹妹的手臂说:“振星,我有点不舒服。”

“为什么不早说,我们马上回去。”.

“我见你玩得那么高兴。”

“我天天都高兴,来,我扶你到停车场。”

婵新一站起来,就想呕吐。

振星连忙掏出帕子捂住她的嘴,她吐了几口,像是比较舒服,靠在振星肩膀上。

振星嘀咕,“今早还是好好的!”她忽然看到帕子上一片殷红,吐出来统是鲜血。

第三章

振星如堕冰窖,连忙把手帕收入袋中,扶着姐姐坐下,一边自手袋掏出手提电话,镇静地召了救伤车。

婵新惨白着脸,微笑地说:“有那么坏?”

“我是稳健派。”

婵新闭着双目,靠妹妹身上,已没有力气。

振星双臂紧紧搂着姐姐,落下泪来。

救护车很快来到,振星陪着姐姐上车,她还来得及收起照相机。

在车里,她拨电话把这件事知会父母。

婵新躺在袒架上,嘴角一滴赤褐色血迹,面色金紫。

半晌,她问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又叫爸爸担心。”

“七成是吃意大利菜吃多了,没大碍。”

“是吗,那你为什么哭?”婵新微笑。

“我几时有哭?”一模面孔,发觉自己泪流满面。

振星巴不得帮姐姐担一半痛苦。

只听得婵新轻轻称赞:“平时呱啦呱啦叫,遇事倒十分镇定。”

十来分钟就安然抵达医院,周婵新立刻被送进急救室接受检查。

振星一个人坐在候诊室,有种宇宙洪荒的感觉。

候诊室有;戴厚厚散光眼镜的幼儿,正在翻开图书,见振星也是一个人,向她搭讪。

她把图书给振星看,“你可喜欢恐龙?”

振星把握紧的拳头松开,“是我喜欢。”

孩子挑战地,“哪一种?”

“翼龙及暴君恐龙。”

孩子接受她为同类,“它们从何而来?”

“两百五十万年前上帝创造它们。”

“他们为何失踪?”

“上帝发觉它们的存在可能妨碍其他生物进化。”

“真的吗?我老师说是因为地壳变动导致恐龙灭绝。”

振星温柔地扶扶那副厚玻璃眼镜,“你不妨把我说的当作一套新理论。”

周舜昆夫妇赶到了。

振星马上先发制人,“婵新没事,婵新很好,医学昌明,一定可以找到医治方式。”

周舜昆无语,坐在一角。

那孩子问振星:“他可喜欢恐龙?”

振星温和地答:“我想不。”

“为什么不?”

“他担心的事太多,心无旁骛,早已失却一切享受。”

那孩子非常同情,“噫!”

可是随即孩子的父母出来,把她领走,她临走向振星挥手。

纪月琼轻轻问女儿:“严重吗?”

“要听医生怎么说。”

“你父亲魂不附体。”

“可以理解,他总觉他欠她,又觉得她是名根本没长大过的孤儿,我们必需小心,家里其实有两名病人,父亲的心理病似乎更难治疗。”

纪月琼看着女儿,“你倒像是切实长大了。”

真遗憾。

主诊医生出来找周姓家庭,

“初步诊断是胃出血。”

众人一听,不管三七廿一,立刻先把心放下再说。

“果然是意大利菜闯的祸。”振星哺喃自语。

“留院再检查其他事项,我们已通知她前任医生前来会诊。”

“我们可以看她吗?”

“她情绪不大好,只愿见她妹妹。”

振星看父亲一眼。

“你去也一样。”周舜昆挥挥手。

婵新见到妹妹.轻声说:“我祈祷上帝,若不能医治我,就把我接回去。”

振星再也不能调皮搞笑,她用双手掩住面孔。

“我不该回家带那么多麻烦给你们,我应自行了断。”

“我去唤父亲进来。”

婵新闭上眼睛.叹口气。

振星离开病房,跑到附近骑房去冲晒照片,一看时间,发觉王沛中下班时间已到,使唤他出来。

王沛中说:“这阵子我同你都备受冷落。”

“乱讲,婵新才无意当主角。”

“我是怕你多心。”

“你太小觑我了。”

“伯母说你自幼凶霸霸。”

“嗳,据说两岁时就能一掌把七八岁大个子洋童推开。”

“幸亏对姐姐十分友爱。”

“过奖。”

“你打算几时学普通话同我父母沟通?”

“我已经在补习班报名学了十多课啦。”

“小的感恩不尽。”

“婚后马上生孩子?”

“是。”

“越多越好?”

“三名起,五名止。”

“一起研究暴君恐龙?”

“当然。”

王沛中十分满意,“然则,给你凶霸霸也还值得。”

周振星忽然感动了,“王沛中,我实在太幸运了。”

王沛中看看表,放下咖啡杯,去取照片。

“一人一套,这套给婵新。”

那夜,振星听见父亲整晚悉率徘徊,不能成眠,他不睡,母亲当然也不能睡。

婵新说得对,这样已经是不孝,记忆所及,振星从来不叫父母失眠,一年难得夜归一次,说好十二点,即系十二点,一定准时返家。

在美国读大学那几年,周六必定与父母通电话,振星知道母亲是紧张大师,於是当一件大事来做,拨好闹锺,守宿舍里,讲完电话才出去玩。

被同学笑过不知多少次,浙渐同学羞愧了,不禁说:“噫,振星,但愿我与父母也如此相爱。”

振星笑,“我比较知道自己的事,我到两岁半夜还起床喝牛女乃,叫父母睡不好,现在总不能叫他们再担心。”

母亲不睡,振星也不能睡。

清晨,振星起床,问母亲:“爸出去了?”

“他说回公司看看。”

“一家人都是黑眼圈。”振星叹口气。

“我出去做头发兼按摩一下这张老脸,”纪月琼说:“完了约施女士郑女士她们到广东茶楼,稍后逛公司看春装,你要不要跟着来?”

“我驻守大本营。”

“也好。”

“妈妈你玩得开心点。”

“可不是,人呢,最要紧自得其乐,有剩余则布施亲友,施比受有福。”

她一走,偌大的家蓦然静下来。

振星无所事事,直打瞌睡,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开车去看婵新。

不出所料,父亲在姐姐跟前。

婵新见到妹妹便笑道:“你来得正好,我真幸运,医生说这次是胃,同肠道一点关系都没有。”

振星说:“胃出血也得好好休养。”

周舜昆愁眉百结,“可是她说下个星期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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