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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第26页

作者:亦舒

梁云感慨,“可是那并没有使你更快乐。”

“你讲得对,没有。”

梁云忽然问:“快到揭盅的时刻了吧?”

元之一怔,反问:“什么意思?”

“你所扮演的每一个人都有结局,关元之呢?”

“啐,我还活着呀。”

“元之,我指的是你身世,我一认识你你便孑然一人,你不想找你的家人?”

元之沉默。

第九章

“对不起,元之,我太鲁莽了,你一定有你的想法。”

元之问:“孪生儿如何?”

梁云乐得言他,“没有停的时候,每次吃饭都要逗他们格格笑希望他们多吃一羹,元之,为什么我们不能同样孝顺父亲?”

元之笑了。

那个笑容非常娇慵妩媚,使梁云发呆。

她同元之是老同学,元之的一颦一笑,她再熟悉没有,最近她却常为元之这种出其不意的媚态吃惊。

在一旁的吕一光不出声,那样的笑靥叫他想起林慕容,不过在这间房里再世为人的不止是关元之,连他在内,都不愿再想起从前的事。

梁云笑,“谁要追求元之现在真是时候了,她不但富有、热情、妩媚,而且是个好母亲。”

元之双手乱摆,“别嘲弄我。”

一光却说:“梁云讲的都是事实。”

元之笑而不语。

一光给妻子一个眼色,梁云告辞,“要回去侍候孩子们。”

遍途中,梁氏夫妇维持缄默。

饼一会儿梁云说:“关元之,字兼美。”

“她斜斜仰起头笑起来似足慕容。”

“她自己知道吗?”

“她?她至可爱之处就是懵然不觉。”

梁云听出丈夫口气中充满怜惜眷恋。

可是只那么一刻,他立刻恢复了自己,“希望孩子们没有哭闹,保姆一对二,只怕应付不了。”

元之并没有一光想象中那么呆。

她对着镜子,不是不发觉自己神情有变。

终于她坐了下来,叹口气,她并不想去寻找自己的根源,她愿意接受关元之是名孤儿这个说法。

夜阑人静,元之蜷缩在大床一角,睡着了。

在地球的另一边却正是白天,曼勒研究所门外,七号正在欢迎三号近来。

七号问:“这次假期有多久?”

“都会立法局只有三星期休假。”

七号嘻嘻笑,“他们知道你到曼勒休假吗?”

三号答:“他们以为曼勒是一所专管注射青春素的疗养院。”

“呵,回去时你非容光焕发不可。”七号咕咕笑。

“原医生好吗?”

“身体大好,情绪欠佳。”

“谁关心他的情绪。”三号笑。

七号问:“关元之好吗?”

“托赖,过得去,谢谢你。”

七号偕三号在会客室坐下,“对于美元之,我们颇下了一点工夫。”

“我知道。”

七号笑问:“她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她是曼勒的朋友。”

“我不是指这个,我指她的身世。”

“呵,”三号悚然动容,“你在外头打听到什么?”

七号说:“你记得吗,元之说她是个孤儿。”

“属实。”

“孤儿也一定有父母。”

“当然。”三号的身子探前一些。

“那么,关元之的父母是谁?”

“愿闻其详。”

“她患病,一直留在市立医院诊治,历年来庞大费用由谁支付?”

“政府?”

七号直笑,“三号,那是人类的政府,你以为是乌托邦?”

“真的,谁,谁照顾她?”

七号卖关子,“你且去检查身子。”

“不,你先把关元之的身世告诉我。”

“你会不会对元之说起?”

三号答得好,“她不问我,我绝对不说。”

七号感喟,“她如果想知道,早已经问起。”

“喂,”三号催七号,“言归正传好不好?”

“在医院里,元之结识了无名氏老先生。”

“真是奇遇。”

“他们俩相处了一段日子,他去世之前把两样东西奉送给元之,一:曼勒符,二:镇亚重工。”

三号当然不笨,它听出苗头来了。

“那样精明的一个老人,会不会无端端把两件如此重要的东西送给陌生人?”

三号抬起头来,“无名氏与关元之有深切关系!”

七号不出声。

“我们一早怎么没想到!”

“原医生在开头的时候已经猜到。”

“他是她的什么人?”三号兴奋起来,“年龄上来说,不可能是父女,她是他的孙女儿?”

七号不置可否。

“我猜得对不对?”

七号慢慢的说:“这里牵涉到另外一个故事。”

“快说。”

“喂,阁下检查身体的预约时候到了。”

“我马上改时间,我非要立刻听这个故事不可。”

三号过去对牢通话器忙了一会儿,回来坐好,逼它的同伴把故事说下去。

七号咳嗽,培养气氛。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三号不耐烦,“别老土好不好,加这种无谓的陈腔滥调干什么?”

“听不听由你。”

三号忍声吞气。

七号慢条斯理地把故事说下去。

那的确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雷声隆隆,劲风拍打着树枝,闪电照耀牛筋般粗的大雨。

大厅里站着两个人:秀丽的少女以及她严厉的父亲,两人似谈判了有一段时间了。

案亲如郁雷般的声音:“你若走出这道门,以后就不要回来。”

少女无奈,面色转为苍白,却毫不犹疑地朝大门走去。

“站住。”

少女停住脚步。

那父亲的语气转为悲哀,脸上皱纹十分深刻,问女儿:“我养你育你十九年,你幼时患病我曾经抱你至天明,为什么现在一个陌生人叫你走,你便舍父母随他而去?”

少女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要隔一会儿才凄然而笑,“我不知道,也许这是我的命运,你不容他,我不容你,我必须要做出决定。”

说完之后,少女拉开大门,毫不迟疑地出门去。

门外横风横雨中,一个年轻人在等她,他连一部车子都没有,但是他把身上仅有的一件雨衣月兑下来,盖在少女身上。

他俩瘦削的身形消失在风雨中。

三号耐着性子听毕这个平庸的故事。

“那少女是关元之的母亲!”它抬起头,“慢着,这个故事我像是在哪里听过的,是不是叫《孤星血泪》,抑或《块肉余生》?”

七号不去理它,“关元之正是无名氏老先生的外孙女儿。”

“那对年轻人一直没有回家,流落在外?”

七号点点头。

“后来,元之的母亲被抛弃,贫瘠而死,可是这样?”

“不不不,”七号说,“他俩一直深爱,生活在极度穷困中而志气不变,不幸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患病去世,他的病,也遗传到元之身上。”

笔事虽然陈旧,且似曾相识,三号还是感动了。

“她把女儿送到育婴堂照顾,勤力工作,可是她的心已碎,不久也追随他而去。”

三号垂下头,人间不幸何其多。

“元之于是成了孤儿,”七号说,“无名氏在稍后便开始寻找她,祖孙在医院见面的过程倒是相当别致,与众不同。”

三号接下去:“他觉得歉意,于是把全部遗产给她。”

“不,他发觉与元之是那样投缘。”

“真难得。”

“世上最寂寞的两种人是老人与孩子,他们最希望有人做伴。”

“无名氏真幸运,在那个时候找到了外孙女。”

七号说:“他临终前一定非常怀念女儿。”

三号感慨:“他没有爱屋及乌,何止如此,他一直认为他的旨意是道路真理生命,他固执刚愎到这种地步,自然要付出代价。”

两个机械人道出了关元之的身世。

七号说:“元之殊不孤单,她起码有二三十个堂表兄妹。”

三号笑,“都巴不得要抽她筋剥她皮。”

“真惨,人类的人际关系一环竟那么差,一直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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