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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儿 第5页

作者:亦舒

大家都看到了那套白绫衣。

白底子绣白花,长旗袍配长裤,长长裤带露在袍叉处,滴着流苏,正是二十年代一种流行打扮。

陈闽问:“这套衣服是谁的?”

什么都要问的人终有一次会自讨没趣。

没有人理睬她。

陈闽又问:“为什么我没试过这套衣服?”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小声冷冷答:“因为它不是做给你穿的。”

陈闽转过身子来问:“嘉瑜,是你的戏服吗?”

嘉瑜摇摇头。

陈闽一手把白绫衣址将下来,放在脚下,踩个稀巴烂,拂袖而去。

众人哗然。

嘉瑜不出声。

晚上有好奇的记者拨电话来查询,她统统说不在场,不清楚,不知道,没看见,嘉瑜的未婚夫在一旁暗暗好笑。

嘉瑜为行家说好话:“陈闽在别处受尽了气,无法发泄,今日处理不当,在小事上出了洋相,其实她不一定就那么小器。”

“那套漂亮衣服到底是做给谁的?”

“新人斐斐。”

“你们两人都上当了。”

“谁说不是,那叶坦恁地狡猾,引我等入壳,去捧他的新爱。”

“我叫过你别拍这戏。”

“绝对是最后一个戏。”

“这是诺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终于厌倦了,王小冬君说得对,十八岁同廿八岁大有点分别,辜嘉瑜并非演技派,她才不要活到老做到老,花旦出身的艺人最好在脸皮松弛之前告退回乡。

这次吃了个小亏不要紧,跟着别吃大亏就好。

在这块是非地耽久了,只怕神仙都要出洋相。

趁戏尚未开拍,嘉瑜飞到罗马去试婚纱。

一共留了三天,嘉瑜快活一如小鸟。

婚纱式样简单大方,对牢镜子,她喃喃说:“这袭白纱衣胜过任何白绫衣。”

她未婚夫听见了,只是微笑。

开头的时候,辜嘉瑜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去,走到几时停,终于又找不找得到归宿。

有这样理想的结局,嘉瑜心满意足。

想到陈闽,她十分感慨,这女子将来即使生活无忧,也已丧尽元气,功不抵过。

水晶镜子内的她有点怔怔的,想太多了。

未婚夫忽然取出一条项链往她脖子上戴。

嘉瑜定睛一看,正是她先些日子看中的金珠钻石项链,她感动地按住他的手。

他轻轻说:“还等什么?”

说得对。

还等什么?

他俩临时快定,飞到伦敦,由女方家长主婚,签下婚书。

事后致电王小冬,王君老大一个意外,却十分替她高兴,“新娘子,拍多些照片回来,好让我有个交待,否则记者群追瘦我。”

嘉瑜不负所托,特别请了职业摄影师,拍了百余款照片,容光焕发地凯旋回家。

她的婚讯颇为轰动。

堡作人员衷心替她高兴。

陈闽拉住她的手,流下泪来,“嘉瑜,你这样一个好人,理应享此幸福。”

嘉瑜悄悄问,“斐斐出现没有?”

陈闽冷笑一声,“干呼万唤未出来,不知搞什么鬼,倒叫我坐冷板凳。”

“嘘,”嘉瑜拉住陈闽的手坐下来,“别毛燥,别中计,别受人利用,这种关头,我们一定要大大方方,不露声色,其怪自败。”

陈闽一怔。

她亦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即明,马上醒悟过来。

一方面又感激辜嘉瑜把她当自己人,双眼又红起来。

“嘉瑜,实不相瞒,开头我还把你当敌人。”

“算了,提来作甚,误会而已。”

“我有眼不识泰山。”

“你何用言重。”

“为什么电影业这样艰难做,这么多是非?”

嘉瑜微笑,“因为我们做一行怨一行,其实别的行业也内幕重重,不足为外人道。”

陈闽带着泪笑起来。

“让我们沉着应付不大如意的事。”

“嘉瑜,我与你不同,我酷爱名利。”

嘉瑜笑出来,“你以为我是得道圣人?名利,谁不要,哪有例外。”

“可是你舍却一切结婚去了,我不甘心,我要续闯高峰,宁受得失煎熬。”

“可能你比我勇敢。”

“辜嘉瑜,祝福我。”

“一定。”

神秘的面纱终于掀开,斐斐终于现身。

王小冬说得对,不过是个读书不成小女生,容貌固然秀丽,也并非绝色,嘉瑜甚至觉得她粗糙,手同足都大了两码似,皮肤也黝黑,但是她出奇地上镜,有一股自然无邪的媚态,吸引异性。

记者群因为等得太久太闷,斐斐陡然露面,造成一种轰动,他们着了迷似,练二接三地追着她来做新闻,马上把新人捧着红人。

记者永远以使人尴尬为荣:“嘉瑜,你觉得斐斐如何,有没有前途,会不会走红,是否你的接班人?”

嘉瑜说:“很漂亮,很聪明,这样的新人一定前程似锦。”

逼得陈闽也说:“很机灵的一个女孩子,很有人缘,会受欢迎。”

而斐斐更说:“两位姐姐对我很好,肯教我,指点我,我得益匪浅。”

然后三个女人站在一起拍照。

照片刊登出来,不知恁地,斐斐就是特别亮丽,眉梢眼角似有说不尽的风情,比较起来,陈闽有点憔悴,而嘉瑜则觉得自己有点钝钝的。

拍摄工作在三个月后完成,导演之偏心,也不要去说他,嘉瑜只是笑,好几次制片要出来打圆场,斐斐几乎是坐在导演的膝头上完成整部电影,叶太太带着孩子到现场来闹过两次,这些,也都成为拍摄花絮。

影片推出来,并没有如预期中好,影评略赞几句,卖座平平,参加过好几次国际影展,也得过一两个小奖,之后,便湮没在浩瀚的影片汪洋中。

嘉瑜却与陈闽成为朋友。

她们定期抽空见面。

这一天,陈闽问嘉瑜:“几个月了?”

嘉瑜模模月复部,“六个月多点。”

“觉得胎动吗?”

“我给小女取了一个小名,叫踢踢。”

陈闽大笑。

饼片刻她说:“白绫衣并没有为我们任何人带来奖状。”

嘉瑜加一句:“衣服做好了在那里,穿不穿得下,就看那个人了,硬是叫她穿,穿上不合身、穿得不好看,观众第一个不肯。”

“真的,听说她第二个戏要月兑了。”

“你看,不是没有公理的。”

“这一行仍可以干下去?”陈闽又起劲起来。

“当然。”

“说老实话,嘉瑜,女儿大了,会不会让她做演员?”

嘉瑜只是笑。

做个普通人吧,自由自在,最最快活。

方仲愉跑到女友俞志初的公司去,坐下,开门见山的说:“下个月我到欧洲去,希望你荐一个人给我作伴。”

志初把面前的文件一推,“哟,你把我这里看作什么地方,你把我当作什么样的人。”

“荐人馆、荐人馆老板。”仲愉简单的答。

志初站起来敲敲门上的铜招牌:“我这里是广告公司。”

仲愉不理她,“有没有人?”

志初沉默一会儿,点起一支烟,“什么样的人?”

仲愉想一想,“年轻一点,不要太年轻,三十岁左右,相貌要英俊,身段要标准,人要斯文体贴,谈吐幽默,懂生活情趣。当然,要熟悉欧洲几个大都会。”

志初喷出一口烟,“为期多久?”

仲愉叹口气,“三个星期。”

“你打算付多少酬金?”

仲愉取饼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数目字。

志初一看,笑起来,“诚意十足。”

“有没有好材料?”

“有,当然有。”

“谁?”

“你要是相信我,到了飞机场,自有分晓,保证满意,不然,原银奉还。”

仲愉说:“我当然相信你。”

“三日内把银行本票送上来,还有,我的人出门只用头等飞机及五星酒店。”

仲愉站起来告辞。

“仲愉,”志初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找个固定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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