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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杜鹃花日子 第21页

作者:亦舒

没想到我们的婚礼引起其馀人的不快,是习的前妻。

她赶了来大吵大闹。

就当看我的脸与兴元驳火。

“结婚?我的孩子怎么办?”

兴元很耐心的说:“孩子跟以前一样生活。”

“你们搬出去住?”

“不,我们仍然在此地住。”

“什么?叫我的孩子跟一个陌生女人住?不可以!”

我冷笑,兴元以恳求的眼光要求我冷静。

她说下去,“不可以,我会找律师商量,我会领回我的孩子。”

“法官早就判了孩子由我抚养。”

“那是因为我不提出反对!”

兴元沉默了。

我实在忍不住,“你那么爱孩子?兴元,我们不要受她恐吓,把孩子还给她。”

兴元摆摆手,示意我噤声。

她嘿嘿嘿地冷笑出来,“还没过门,晚娘脸就拿出来了,要驱逐孩子了,好,还给我,给人虐待,不如我自己动手,还给我好了。”我气得发抖。

兴元非常沉著。“到底你要怎么样?”

她忽然哭了。

我像看一场戏似的,非常意外,闹完了,别人没反应,她自己先哭了起来。我真是没有这种本事,是以母亲说我是要吃亏的。

“你不外是要钱。”兴元说。

“我要人,你肯跟我走吗?”她百忙中还要飞出一个媚眼。

是有这样的人的,我很受刺激:我未婚夫的前妻是个这样的人才。

“要多少?”

“三十万。”

“我劝你下次别再来吵。”

她苦笑,“到时米已成饭,我还吵得起来吗?”很委屈的样子,“她做了女主人,要赶我走,我也吭不了声。”

这个女人真是全褂子的武艺,一点都不含糊。

“不得骚扰孩子。”

“别忘了,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兴元开出现金支票。

不知怎地,我有种感觉,如果嫁了习兴元,这种场面会时常发生。

要不我就容忍下去,要不回头是岸。忽然之间,这次肉帛相见,使我心乱如麻。

她凯旋离开之后,我意料之外的沉默。

兴元说:“她是孩子的母亲。”

“她这样零零碎碎的上来勒索吵闹,你不应怂恿她。”

“我怎会纵容她?”

“你当然有,否则她怎么会来完一次又一次?”

“我说过,她是孩子们的母亲。”

“你不会为我而改变?”

“这种小事——”

“兴元,孩子都那么大了,依兰已是青少年,就算把她交还给她,依兰也不一定肯。”

“何必把事情闹大?”

“你一直护著她。”

“我是老式人,”他说:“我以前的女人,我也得负责,否则她沦落了,一家人面子都不好看,我要照顾她到底,我有这个能力。”

我更加沉默。

“这又无损於你的势力范围,除非你存心赶尽杀绝。”

什么?我成了奸犯?

这个角色太难扮演了。

我勉强的笑一笑,“兴元,我们的婚礼,还是押后一阵子吧。”

“你又生什么气呢?你应当同情我,了解我,明是非才对。”

我抬起头说:“兴元,说是容易,我很难做得到。我怎么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女主人呢?你受她控制,而我却受你控制,难怪她那么洋洋得意,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奴隶。”

“你想怎么样?”兴元问。

“我想静一静。”

他很痛苦的用手托著头。

我离开习宅。我们的美满婚姻之间充满敌意灾难的不讲理女人。

开头得不好,难免有无限纷争会跟著来。将来他一定会有许多大事小事瞒著我,怕我同他吵。

很奇怪,在那一刹那,我决定离开习兴元。

我相信如果母亲早些答应这头婚事,我会早些退出。

我呆在家中一个星期不出来,每个晚上都做恶梦。闭上眼睛,就看见习兴元向我放飞刀,奇怪,怎么会是他。

也许我终於发觉,一直伤害我的正是他。醒来的时候我心头倏倏有种剜肉之痛,压迫得呼吸都不畅通,但我忍著。

妈妈问:“怎么就在家中不出去?很少有这样的闲倩。”

我不出声。

她笑问:“不是闹翻了吧?”

我说:“是我自己害怕。”

“初生之犊还有恐惧?”

“也不是初生了。”我说:“这一两年长大很多。”

“看出什么瞄头来了?”

“以前你一直反对!我非得护著他来对抗外敌不可。”

“哦,”母亲点点头,“女儿有了爱人,妈妈便成为外敌。”

我尴尬十分。

“说下去呀。”

我只得继续,“现在没人反对,我精神很集中,忽然发觉他不是德配,我们在一起不高兴。”

“是因为他的前妻?”

“通过他的前妻,我发觉他不爱我。”

“他是爱你的,不然干嘛追了三年整。”

“也许因为我比别人更纯?”我苦笑。

妈妈笑,“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会快乐。”

“决定分手?”

“是的,再吵下去没意思,他说除非我要赶尽杀绝,否则他不能不理不睬他前妻,我真明白,两个人感情那么好,离什么婚?”

妈妈的眼睛看著窗外,“早提醒过你,他们俩很复杂,你应付不来,除非你打算做他的影子。”

“我有我的前途,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习天天打电话来。”

“我知道。”

“他人为什么不来?”妈妈问:“追求要有追求的样子呀,未婚妻要临阵退缩,他似没事人,什么意思?”

我诧异,“你一直不要他来——”

“我不稀罕他!但是他要尊重你才是。”妈妈怒道:“我最看不顺他把你当小鸡小鸭似看待。”

“是我自己不好,我太大方。”

“你自己想清楚。”妈妈叮嘱。

习兴元没来,依兰倒来了。

依兰眉宇间非常像她的母亲,但态度大方得多。

“是你爸爸叫你来的?”

“他怎么会叫我,他烦得不得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来干什么?”我问。

“有话同你说。”她很可爱。

“什么话?”

“别跟爸吵了。”她说:“你是他唯一的安慰。”

“依兰,我知道你很懂事。但我不要做别人的安慰,我要做别人的伴侣,你明白吗?你父亲根本不欲过新生活,他只想在旧日的痛苦中过活,不过他要我在旁边安慰他,那么我呢?谁安慰我?”

依兰呆一呆,隔一会儿她说:“如果你爱他,就不该计较那么多。”

“这个我真的得怪自己,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爱我自己,我不愿牺牲到底。”

“想想他的好处。”

“如果他不爱我,再大的好处,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绝望的说。

“这倒是真的。”依兰很为难。

“回去吧。”我说:“不关你的事。”

“你们就这么散了?天呀。”

我也苦笑。

“或者你可以改变他。”依兰又说。

“女人最大的痛苦便是由此而生,妄想可以改变一个男人,或是觉得这个男人会得因她而变。依兰!你要好好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认为自己有这个魅力。我知道有一位女士,照顾家庭无微不至,兼三份职.做得一身汗与泪,出钱出力,结果她丈夫甚至不肯戒烟,这种一面倒的付出,日子久了,非常苦闷。”依兰呆呆的听著。

说完这些话,我自已忍不住笑起来,我这口气多么像母亲,我简直得了她的真传。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放弃父亲了?”她急急追问。

我不想说,我想是的。

我心头虽然戚戚然,但并没有意思因此退缩,虽然食欲与睡眠都大减,但相信仍可以支持得下去。

“依兰,回去吧。”我说。

她不得不走了。

母亲问:“那是习兴元的女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看上去像跟你差不多大。”

我说:“我才不要做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旁徨得要死。我甚至不要做三年前的自己。现在这一刻虽然肩负重压,我还是情愿做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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