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玉梨魂 第25页

作者:亦舒

我把腕上的表转来转去。“是,菊新。”

“要人照顾还不容易,我替你办,保证厨子明天就到,而且是个手脚干净的。”

我了。“我还是老样子,是不是?”

“每个人都希望你恢复旧观,”他说。“别为这种小事担心。”

他拉起我的手。

有一度我们想结婚,父亲剧烈反对,老人不喜欢李盷,他倔强的直觉令我非常困

惑,偷偷与李盷来往的日子是最痛苦的经验,我不怕李的妻子,但不想令父亲失望,

母亲已经是他的致命伤,我不能再加重他创伤。

案亲已逝去,少了强大的阻力,此刻我与李盷沦为朋友关系,再也没想过结婚。

我说:“除了厨子,还要一位女士。做茶时手会发抖,已有两年没有冲过开水。”

“才两年?我以为你一辈子没做过这种粗活。”

李盷一直有使我展颜的本领。

“同妳出去逛如何?”

“与裘瑟芬!”我警惕地问。

“我同你两人。”他保证。

我披上外套,同他出去,他选间法国菜馆,环境本来不错,我也打算好好享受,

才斟上白酒,便有人上来按动照相机,闪光灯令我吃惊,打翻杯子。

一时忘记仪庇,实时沉下脸。“把底片交出来,经理呢?怎么可以不征求客人同

意乱拍照片。”几乎要扑上去。

摄影师也受惊,连忙说:“小姐,这只是宝丽莱,我立即给你。”

李盷连忙按住我。

我已经红了双眼。

就是为着一张照片,十九岁生日,李盷与我庆祝,在饭店被摄下照片,刊登在社

交版上,李太太将它寄给父,引至一连串不愉快后果。

我紧握拳头,浑身发抖,李盷替我罩上外套,扶住我离开,他手中拿着那张宝丽

莱照片。

在车上我用头顶着玻璃窗,额角火烫。

李盷把车子驶到郊外,停下来。

“好一点没有?”

我点点头,其实心跳得似要跃出喉头,只想躲起来。

“对不起。”

“不关你事,李盷,我仿佛没有痊愈,不愉快的事仍使我慌乱。”

“我比妳更急。”

案亲看见那张照片后,血压陡升。我实在太过不羁,晚服薄得似层透明膜,低胸,

整个人靠在李盷身上,手中握着一瓶香槟。

案亲当年已六十四,送进医院后没有再出来。

“不是每个父亲对女儿的感情生活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你不能为此内疚一辈子。”

“他只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有我。”

“那是他的错,他应当寻找伴侣。”

“他已试过多次。”

“这证明他不是好丈夫,除你之外,没有人可以与他共处。”

“他已去世,请不要再鞭挞他。”

“毓骏,你内疚得根本不能客观正视这个问题。”

“我们不要再说下去了。”

“住院多年,医生没有与你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治愈你的心理障碍,没有解开这

蚌结?”

“请送我回家。”

“哪一个家,新家?”

“我只有那个家。”

“那么,在半月道那幢十二个房间的大厦是什么人的?”

我凝视李盷。“为何苦苦逼我,意图何在?”

“我至少还是你的朋友,不想与你胡混下去。”

“那么给我时间。”

李盷终于开动车子。

那夜,饿着肚子,原以为难以入寐,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也许情绪得到发泄,也

许经过一番扰攘,累得不能招架,倒在床上,竟然熟睡。

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得铃声大作,睁开两眼,挣扎半晌,才明白是门铃响。

披上浴袍,前去开门,扑鼻闻到一阵罕有的花香,人也已经醒转。

只见有人捧着一大束雪白的肥硕的栀子花等在门外,还会是谁呢?当然只有李盷,

我并没有朋友。

伸手去接,来者却诧异的问:“你是谁,她人呢?”

“我是汤毓骏。”

“不不不,”那人张望。“不是你,你请她出来。”

实时明白了,花不是送给我的。

这个痴心汉,我啼笑皆非的告诉他:“她已经搬走,现在我住这里。”跟着揶揄

他:“怎么,她没通知你?”

来人面色转为灰败,他长得不难看,天气还没热,已经穿著薄麻西装,是个不安

分的家伙。

他期期艾艾的说:“她约我今日这个时间上来,她约我……”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没好气把门关上。

走到厨房泡咖啡已经没有干净杯子,都躺在碗盆里待洗。太不方便了,在殷医生

处,永不需为这些小事担心。

正在犹疑,门铃又响,噫,那汉子犹不心息,但门外是菊新。

“为何一束美丽的花被丢弃在门外地下?”

“因为它不是棵树。”

我知道菊新,她不会轻易放弃,她会天天来,直到目的达到。

一进厨房,亮不疑疑,两手实时伸进锌盘,替我洗杯子,她一向勤快。

一边做一边讲:“有没有看早报?”

“没有订报纸。”

“你这个人。我有一份在提篮里,精彩的新闻,在第七版。”

报纸应在图书室中,夹在架子上,随时可以查阅,多么方便。叹息,已习惯了那

种生活,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摊开中西日报,翻到第七页,对头条不感兴趣。

“什么新闻?”我问。

菊新已经洗妥杯子,冲好咖啡捧出来。

她的确是个能干的女子,或者我应当客观的再认识她一次,考虑她的请求。

“这么大字,读出来!”

“童氏航业宣布破产。”我问:“关我们何事?”

“李妻姓童,你别忘了。”

“啊,这是她娘家?”

“自然,社会风闻这件事已经良久,没想到终成为事实,完了。”

“有限公司,与私人没有关系。”

“是吗?那李盷那么巴结你干什么?”

我不语。

菊新自提篮中取出我喜爱的果酱圈圈饼,我贪婪地吃得一嘴白糖,一边等菊新说

下去。

“你要当心李盷,他挺会为自己打算。”

谁不是呢,菊新,谁不是呢?也许只除了殷医生,他握住病人的手一夜,为只为

她整晚惊呼流泪。

“毓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发觉菊新爱轻声吆喝我,似对小狈发号施令,不这样,仿佛不足以引起我注意,

难怪她,有一阵子,无论她多大声叫我,我都不认识这位老朋友。

“李盷是有企图的,你要当心。”

“菊新,多谢你关心。”这倒是由衷的。

“现在穿衣服,我们出去看店面。”

“但是菊新,街上人多车挤风尘仆仆,我不想去。”

“你答应的。”她一脸失望。

我没有,她也知道我没答应过,但她太愿意相信这件事,于是在她心中,这变为

这是病态,殷医生说过,这是颇为严重的一种心理病。

菊新得不到反应,有点粗暴。“你要推到什么时候?打铁趁热。”

我要实时作出抉择。假使说:菊新,那是你的事,我会实时失去这个朋友,我需

要她、重视她,于是温和的说:“菊新,我不懂,你全权作主好了,选定地方,我会

去瞄一瞄。”

她松一口气,有点愧意,隔一会儿再说:“我不会使你失望。”她拥抱我一下。

那个一直为我打毛衣的菊新呢?那个介绍我去看公余场电影的菊新呢?那时她对

我好、不问酬劳。但成人的世界从不简单,拿我所有的,去换取我没有的,公平交易。

她说:“这份计划书,你看一看。”

“我会的。”

下午,到银行一次,把菊新的报告交予投资策划部经理,很快会得到专业性的忠

版。

黄昏,李盷派来厨子及女工。

他竟对我这样周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以前,关系再亲密,也不过当我是一个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