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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今夜星光灿烂 第25页

作者:亦舒

“看中了谁没有?”我好奇起来。

他摇摇头,“全打扮得太漂亮了,没有自然的气息,也全无突出的性格。”

“个个周末都是那些货色?”我问。

他微笑,我喜欢他,他厚道,于是我向他眨眨眼。

“你教美术?”他问。

我只好跟他说:“我在巴黎大学念的美术,回来也就教美术,闲来学国画,写生,

生活过得很适意,惜无发财的机会。”

他很兴奋,“原来你是艺术家──”

我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如果你记得的话,我小时候也学过岭南派,最喜欢陈树人的作品。”

我实在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说:“岭南派是不错的,然而真正的大师

都无派无系。”

“说得也是。”他点头。

我认为他坦诚可亲,是个谈话的好对象,惜晚饭时间已到,便提议回家。

他说:“那次你自脚踏车后摔下,吓得我一直记得你。”

“看见伤残人士,特别触目心惊,是不是?”我笑。

“你仍然那么调皮。”

“本性难移呢,老兄。”

他拍拍我肩膀,叫出租车送我回家。

这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加深加厚加宽,但是我始终没有约他出来。

直到一个长周末,我又再接到他的电话,对白如下:

“是阿妹?”一听便知是他,如今还有谁叫我这个名字。

“是。”

“我是你容哥哥。”

我摇头,笑。

“明天公众假期,你可要上班?”

“学校放假。”

“有没有人约你上街?”

“没有。”

“我约你好不好?”

“好。”

“明天上午十时在你门口等你。”

“明天见。”

两个人都挂了电话。

不必多说,我真觉得与他有默契。

星期一约会后,我发觉咱们两人有大多的共同爱好。他喜欢艺术,大自然、静、

运动、工作,与我一样,他有点外国人脾气:纯真、率直、朴素,老实,但亦有中国

人的智能、幽默、苦干、保守。

性格上他十分完美、非常乐观,完全光明面,没有阴黯,磊落活泼。

当然他也有缺点,坚持女人要男朋友接送便是虚荣,一定不肯买车子,约会的时

候大家在那里等,有时他还比我迟到,诸如此类。

因此我不觉得他把我当女友,小朋友,或许是,但不是心上人。

所以我仍然与其它的男女朋友约会。

一日大家约好了去看画展,他却硬要我陪他去观默剧,我说预先约了朋友,不能

鞍他的约。

他忽然生气了,“你跟谁出去?”

我诧异多过反感,“朋友呀。”

“什么朋友?”他追问:“你现在还跟别人出去?我杀掉你!”

我瞠目而对。

他是什么意思?

“我有我的自由呀。”我抗议。

“好,你去画展,我也跟着去。”他说:“咱们两败俱伤,最多不看默剧。”

“你就懂得跟我斗,”我说:“毫无因由的欺侮我,所以,自小被你欺压惯了。”

我们相偕往画展,我始终没发觉他对我有别的意思,他仍然阿妹阿妹的叫我。

同事问:“那是你男朋友?一表人才。”

我摇头,“他哪会看中我?他当我是儿童。”

“不会吧,他看着你的时候一往情深。”

我失笑,他们总是有鸳鸯情意结,一男一女在一起走半条街便可以结婚了。哪有

这么简单的事儿?

容哥哥还愁没有女朋友?他喜欢我不外因为我是个风趣爽快的女子,与我约会,

没有心理负担。

他的生活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吧?一定另有一面。

我并不把这件事放心上。

闲来说话的时候,他也喜欢把手放我头上拍,我常避开他,说:“我不是孩子

了。”福气好,该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

母亲问:“你容哥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他?不会,你别多心,我们挺谈得来,我想男人都喜欢千娇百媚的那种女孩

子。”我就常不经意。

母亲说:“你呢?你就一辈子扮小男孩?”

我不服气,“我的身裁不好?你以为我不懂不能不会穿低胸衣裳?我没有男朋友,

自己露着半边胸满街跑,十三点呀?”

“疯子!”母亲骂。

人对于自己的感情是糊里糊涂的。

直到我见到容哥哥与一个女郎在一起吃茶。

我与同事坐一起,他与那个女郎一家子坐。

我直接的感觉是他又在相亲,这样乐此不疲,就笑了出来。

后来又看见他温文尔雅地陪人家说话,心中就冒酸泡,不高兴。

那个女郎穿著件普通吊带裙子,很胖很紧张,脸容无甚特色,却不失秀丽。

我迟疑着,终于没过去打招呼,没必要。

到了家,我的脸就挂下来。想看书,没心思,想听音乐,听不下去,想聊天,无

心情,忽然之间百般无聊。

我十分惊异,我是在生容哥哥的气啊。

怎么回事?我凭什么生气?他自有他的自由,爱与谁吃饭就是谁,爱追求谁就是

谁。

但是我眼睁睁躺床上,简直睡不着觉。

电话铃响了,我接听。

“阿妹,”是他!“今早在吃茶的地方,你明明看见我,为什幺不声不响的走

掉?”

“阿妹,你怎么了?”

我清清喉咙,鬼声鬼气的说:“那位女仕,好不漂亮,怎么?还是看不上眼?”

他只是笑,“是长得还不错。

“太胖了。”我说:“我不喜欢胖女人,我喜欢女孩子瘦过正常体重。”

他还只是笑。

我没好气,“笑什么笑?”我说:“我亦不喜欢女人穿吊带裙子,一点没有性格。

“啧啧啧。”他说:“我会告诉她。”

“当然,”我冒火,“我不喜欢她不相干,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了。”

他说:“我自然喜欢她,我希望你也喜欢她。”

我冷笑,“我没有爱屋及乌的美德。”

“她是我的妹妹,小姐,坐她旁边的是我的妹夫。”

我呆住了,电话听筒自手滑到地下。

“喂?喂?”

他又成功地使我出了一次丑。

我挂上电话。

他没有再打过来,十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无端端地把我妹妹攻击得体无完肤,真是的……”一睑调皮的笑。

我心中开始怀疑他不是个好人,当年我自脚踏车后摔下,很可能是蓄意谋杀。

“你以为她是谁?”他把脸伸过来问。

我斥责他:“一个建筑师应有建筑师的样子。”

“下了班我就是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杀了你,四十岁的人没一点成熟的样子。”

他哈哈大笑。

“你这么开心干什么?”我问。

“我们去喝啤酒吧,你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吃醋?”我瞪起眼睛,“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再也不放过你的,谁吃醋?滚你

娘的五香茶叶蛋,谁吃醋?我不放过他。”

母亲出来听到我骂他,顿时说:“阿妹,你简直跟码头苦力一样的粗鲁,你什幺

话不经大脑便说出口,人家听了是要回去洗耳朵的!”

我吐舌头。

“你再说这样的话,别住我家,”母亲这次认真了,“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你

搬出去,你还为人师表呢!活了二十多岁,越活越回去。”

容哥连忙说:“表姑姑,她是艺术家,艺术家是这个样子。”

母亲气尚未消,“艺术家也都杀人放火吗?”出去了。

我萎靡地坐下。

“去喝啤酒?”

“喝你个头!为了你,我妈赶我走。”

“明明你自己不好,又赖我。”

“赖你怎么样?本来我是个精明能干的事业女性,碰上你这个长不大,看我成了

什么?跟你一般地调皮。”

“害你受了委屈了,怎幺办呢?”他问:“不如嫁我吧。”

我“唰”一声站起来,“你还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你比街上所有的男人都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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