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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今夜星光灿烂 第13页

作者:亦舒

我悻悻然,“你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吗不来看我?”

他说:“怕只怕我来到多伦多,你与一大群小阿飞混,没有空敷衍我。”

我啼笑皆非,“什么小阿飞?我自己都二十多岁了,哪里还认识小阿飞?你真滑

稽。”

他不响。

“你怕吃亏是不是?”我轻轻问。

他仍不响。

真叫人心软,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么羞涩,若不予他某一程度的鼓励,他一辈

子都不敢表达感情。

我用手菎推他一下,“喂。”

他看我一眼。

“你看我像不像轻佻的人?”

“你平常也够佻皮诙谐的。”他说。

“那是我的美德,我做人却一向够端庄的。”

他还在犹疑。

“你这家伙!”我气,“好,你畏畏缩缩,你不来我来,五个钟头的飞机,我要

是看见有旁的女人对牢你唧唧唔唔,我就一巴掌把她们扫开,就这么决定了!”我爽

利的拍拍手。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此之后,他就开朗起来,我们就以平等地位的模样出现,他也不再作大哥样了。

其实,忽必烈也很有苦衷,又不是他要找这个众人褓姆的工作来做,也是亲戚托

他的,逼于无奈。他私人感情生活是一个谜,但我并没有试图要去解开它,过去的事

一切已属过去,今天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相处得很好,眼看假期将告结束,我要回多伦多了。我满肚子计划有假期再

来找他,他却悲观得要命,像是我一离维多利亚就会把他置之脑后,我一直觉得他既

可笑又可恼,是以并未提出任何保证。

他说:“你跟他们一样,来去像一股旋风,人一走,信都没有一封。”

“对,”我学着他的口气,“我们年轻人便这样没心肝,你们老一月兑又不同,有

始有终的,可惜是相识接近两个月,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叫什么。”

“你真想知道我叫什么?”

“真多废话,老忽,你爱说不说的,反正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名字。”

我笑。

贝贝与贝蒂回来那一日,我正为大力水手洗澡,一见她俩,马上欢呼。

贝贝放下旅行袋,大叫累。

贝蒂说:“拉利他们不回来了,直接返学校,喂,你在干吗?这是蒙古人的爱猫,

淹死了,他要你的命,喂,琪琪,你要多保重才好。”

“不要紧,”我替大力水手擦干毛,“我有功,我天天为他煮饭。”

“真伟大,他有没有什么怪异行为?”贝贝问。

两人开了啤酒,大喝起来。

“为什么你们待他如异形?”我问。

“他先仇视我们。”贝蒂说。

“一场误会。”

“喂喂喂,琪琪,你站我们这边还是他那边?”

“我公平得很。”

“她中途变节。”贝贝笑道:“他人呢?”

“上班去啦。”

“你为他煮饭?有没有为他熨衣服?”贝蒂问:“你俨然做起押寨夫人来了?”

她膛目而视。

贝贝说:“琪琪许有恋父情结,你别上他当,他这个人很闷的,在房中一听音乐

就是整个周末,甭想他带你出去,你又不是老处女,千万不能跟他泡,琪琪,我们真

后悔离开你一阵子,竟发生这样的事──”

我说:“啐!说到那里去了?”

“琪琪,他这人──这么难相处,你将来有得苦吃的。”贝蒂说:“跟你这么熟,

不能不提醒你。”

我笑:“错了,他这人很可爱,又无心机,除了他的职业,对世情一窍不通,生

活非常寂寥,又怕羞,板着面孔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他们姊妹两面面相觑,尖叫一声。

“干吗?”我喝问:“看恐怖片吗?”

“你看,”贝贝尖声说:“她跟忽必烈一样,开始呼喝我们了,这个症传染得真

快。”

贝蒂骇笑。

我说:“喂,你们好了没有?说话一团团,莫名其妙,镇静一点,请你们控制自

己。”

贝贝说:“完了,琪琪,完全向着他。”

“要命,试想想,一个大哥哥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还多个大嫂,同心合力来泡制

我等蚁民,叫我们怎么办?”

两人咕咕笑作一团,我为之气结。

“喂,琪琪,”贝贝说:“看在同窗份上,对我们宽限一点,大人面前说说好

话。”

贝蒂大大的诧异起来,“真看不出琪琪还有降龙伏虎的本事。”

贝贝说:“什幺降龙伏虎?伊自家做了别人的奴隶了。”又笑。

我涨红了睑,“他根本是一个最可爱的人…你们这班孩子。”

贝蒂又笑,“喂,琪琪,你果真恋爱了,忽必烈变了西施了。”

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贝贝与贝蒂如见鬼魅,立刻噤声。

我转头,“老西──不老忽,你回来啦。”

他的手轻轻搭我肩膀上。“我站在门背后起码十分钟了。”

贝贝忍不住骂:“这忽必烈最最阴险,又公报私仇了。”

他看着我,微笑起来,“我想五小时飞机不算一回事,因为其中牵涉到真情。”

我连忙紧紧抱住他的腰,“啊,老忽。”

“他在说什么?!”贝蒂问贝贝。

贝贝说:“谁知道,”她耸耸肩,“总之看样子他将结束老处男生活,更年期之

前,咱们兄弟姐妹怕有一段安乐日子好过。”

老忽对住我莞尔。

可是我还不知道他叫什幺名字──唉,不要紧啦。

康复

我不是不喜欢汤良德,我跟姑母说过多次,但若果汤不改变他那种势利与高高在

上的骄傲,我与他的感情无法再进一步。

而汤呢,他也与姑母抱怨,说他不明白一个妙龄的女子,怎幺可以浪费那幺多时

间在残废人身上。

我跟他说:"伤残,不是残废,残而不废是他们的精神。"但是他不明白。

我在伤残人中心工作,我懂得阅读贝尔凸字,也会聋哑手语,我们主要的工作是

帮助伤残人士找到他们的兴趣,同时也指导他们寻得工作,以及协助其它有关的困难。

没有一份工作更有意义,不是我夸口,我为最需帮助及了解的一台不幸者服务,

我相信雪中送炭、永远是件好事。

汤当初认识我,由姑母介绍,他并不知道我做什幺工作,他大概以为我是大公司

的公关经理或是营业主任之类,我们的兴致又大致相同,因此很快便成为好朋友。

我看得他很有诚意,他是个建筑师,有一间小小的公司,生意还不错,年纪也到

成家的阶段,他物色的是一个妻子,而不是游伴。

为了这一点,我与他熟络起来,不是渴望嫁给他,而是我欣赏有诚意的男人。

汤也不只一次跟姑母夸奖我,说我是个罕见的独立女性她不迟到也不期望男人服

侍她,送她接她,非常有见识的女孩子,而且又洁身自爱,很难得。"我听了也窃窃

自喜。

直到一日,他到我服务的中心来接我到沙滩去学滑水。

一个母亲抱来她的弱智女儿求助,那孩子已十岁左右,动作却如恼怒的三岁婴孩,

我与看护尽了最大的力量来使她安静,她嘴里发出?谂Cn音,终于将头理在我怀内,

我轻轻抚模看她汗湿的头发。心中无限难受。

一抬头,发觉汤已站在我面前。

我把那孩子交回给看护,拍拍衣服站起来招呼他,却发觉他一睑厌恶的神色。

他失声问:"这是你的工作?"

"也不是这幺简单的,"我温和的说:"这是比较直接见功的一种。"

"与一群白痴打交道?"他声音尖锐起来。

我诧异且反感,"是,世俗的人是以'白痴'两字来把他们如此归类。"

"多幺可怕!"

"汤,他们也是人。"我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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