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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戏 第13页

作者:亦舒

他居然腆的笑一笑默认。

“你认为这游戏非常的好玩?”

他点点头。

“不怕累?”

他据实说:“累是有点累,但是胜利的每每是我,所以并不是大痛苦。”

“你这人!”我诧异于他的坦白。

“你真可爱,我居然可以同你聊天,你怎么会跟一个男人差不多?”他叫起来。

我瞪他一眼,“谢谢你。”

“真的不能接受我的追求?”

“大情人,放过我吧。”

他的作风是:宁可杀错,莫可放过。

他叹息一声,“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对了,男女之间,如果把对方当人,而不是“男人”、“女人”,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真的不能追求你?”他又问。

“别太恭维我,我也会被宠坏,让我们维持友谊。”我伸出手要与他一握。

他很颓丧。第一次失败吧。

我要对他好一点。英俊,不是他的错,有钱,也不是他的错,当然你也可以说,连女人包围他,也不是他的错,但是,我不会选择他。

虽然自小生长在一个繁华的大都会中,我维持着乡下人的本质,喜爱大自然,空阔的草地,碧蓝的海水,一间在乡间的平房,许多孩子,许多宠物……那并不需要很多钱,却要很多耐力,以及宁静的性格。

甄自强并没有这些。

我要的与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人或者喜欢夜夜笙歌,到人多的地方之类……

我爱煮一顿丰富的晚餐给一家子吃得饱饱的。

奇怪,自小有这种做家务的兴趣,把家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辞劳苦,不喜假手佣人。

但是一番表白后,甄自强反而更勤力来找我。

我简直不明白他的意图。

但是日子久了,我们相处得还好,他不再约我,老是在近下班时分顺道来我办公室一坐,聊几句。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来我们写字楼?”

“我同你老板有密切的生意往来,怎么,你不相信?”

我笑笑,不过我们俩的确很要好。

打球、搓牌、交际、旅游,都结伴在一起,他们传说,甚至一个人用完的女人,也派司给朋友,你说,还能更进一步的友善吗?不可能了吧?

真是一团糟,谁敢参与他们的生活?

“你别相信外头的传言,那些人神经不正常,以散播谣言为乐趣。”

“我从来没有轻视过谣言,”我说:“无风不起浪,无火不见烟。”

“嘘,所以你对我印象恶劣?”

“那里有,”我笑,“我对你好得很哪。”

“为你改过也不行?”他忽然问。

他把下巴搁在我玻璃桌子上,很忧郁的神情。能令甄某这么遗憾,真是天下一大快事,但我没有快感,他还是不相信我对他的意思,这种人真是自信心过强。

我仔仔细细的看他,真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相信有女人居然会不喜欢他。

一双眼睛明亮而灵活,鼻子挺直,唇红齿白,皮肤细洁,太阳棕,连头发都那么光亮柔顺,理着最新式的样子,比陆军装略长那种。

上帝待他太好太好。

我心一动,随即压抑下去。

他真的长得好看,又有做生意的才能,而且谈吐也不俗。

不过并不足以引诱我,我并没有努力抗拒他,只是天性使我没有接近他。

我说:“性格是不能转移的,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为了你也许可以。”

我歉意地说:“这真是着了魔的想法,千万不要为什么人改变自己,我也不会这么做,不值得,又痛苦,何必呢,终于有一日,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完全相配的人,你们的相处,将不花吹灰之力,你试想想,那多好。”

“你对我很公平,并没有利用机会。”他说。

“我不是那种人,”我紧张地表白。

“我知道,你若存心吊我胃口,不会到现在,到现在太危险了,你会怕掉钩。”

“你的生活圈子太窄,”我说:“出来走走,还有不少可爱的女孩子。”

“我有什么机会认识她们?生活圈子不一样,如果我要她们迁就我,必需要作出牺牲,那么那也不能不回报她们,我不想那样做。”

“说来说去,还是阶级问题,”我很同情他,而且他也不能不怕有些人会对他有不良企图。

譬如硬说孩子是他的之类,令人难堪,这种事是会得发生的,却利卓别灵这么大的一个明星都为这种丑闻搅得险些儿身败名裂。

我说:“你是世家,自不然有许多姨姑表妹,她们难道不可以成为你的配偶?”

“自小一起长大,都没有新鲜感,而且有些巴不得月兑离这个生活圈子,到外头自由自在去,我找谁嫁我?”

说得那么可怜,真是的,每个人都有苦处。

“一定有人向往富家生活。”我安慰他。

“你呢?你向往吗?”

“我?才不,我才不高兴上舞会剪彩,生孩子结束我的一生,我才二十七,生活刚刚开始,别讲笑话。”

“瞧,没有企图的女孩子,不稀罕我这种生活,有企图的女孩子,我才不敢碰她们,多么糟糕。”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因为做朋友最安全,互不拖欠,现在的人都总聪明绝顶,看来我也捡不到什么便宜去。”

我说:“说也是,没想到你择偶的条件如此狭窄。”

“还有呢,不是说我喜欢就可以,还得过我老子那一关。”

“可是你经济是独立的。”

“不错,可是我决不能为谁而得罪我父亲,我爱我的父亲──是的,有钱人家的父子亦可以相爱,那很出乎你意料吧。”

我点点头,理由也很充份。

“做我的妻子,其实不需要什么天份,只要有无限量的耐力便足够了,没想到光是这样也顶难的。”

我忽然明白,他怎么可以跟我老板一诉苦便一个下午,如今他换了对象,找上了我。我啼笑皆非。

我有种感觉,老甄永远不会结婚,没有这个必要负要那么大的责任,他的兄弟皆已成家立室,儿女满堂,更加使他有逍遥法外的资格。

这次倾诉之后,我许久没有看见老甄。

据说到欧洲去了。

每年他必然要放三个月的假。

我想,待他回来之后,我们之间的“友谊”,总该告个段落了吧。

在这一段时间内,我另外找到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薪水也许没有那么好,但是我想略事休息,辞职的时候,老板大为震惊,骂我没良知之类,吵了很久,终于不了了之,扬言不肯为我写推荐信。

后来有一日在街上看见甄自强的跑车,飞快的经过我,他眼快,大慨是看见我,连忙停下来。

他开了车门跳下来与我打招呼,身边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

“你好。”他说。

我也问候他。

“找你出来,会不会赴约?”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我摇摇头,歉意的笑。

“朋友也得见面吧。”他苦笑。

“我们通电话吧。”我作一个手势。

他的车停在马路中央,无法久留,只好无奈的走了。

我目送他。

他做大情人可以做到六十九岁。或许到他七十岁的时候,我会约会他,现在不,太危险了。

修女蓉蓉

蓉蓉说要去做修女的时候,我像五雷轰顶似,三魂去了七魄,灵魂像是游游荡荡,走到一个极的地方。

耳畔只听得她说:“对不起,品高,我决定了。”

任凭她家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她下定意旨力,排除万难,在九月份进入修道院。

“为什么?”我问她:“为什么?”

“主的恩召。”她说。

一张小巧精致的面孔,包在白帽里,份外娇俏。

我说:“你没有理由要做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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