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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后 第23页

作者:于佳

不会,绝不会。

他卸上的锦毛长麾,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月兑去外袍,再褪下夹袄,然后是中衣,一件件全都掩在她身上,将她团团包住。他仅着单衣站在宫门口,推开门,风呼啸而来,夹带着雪花垂到门槛。

他跨出门,单薄的身子陷进漫天飞雪当中。

双膝着地,他跪在雪中。三步一跪,九步一磕,他向东山的庙匍匐而行。

我,拓拔氏长寿诚心祈求佛祖。

望佛祖保佑冯小九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算天子曾说过,若我可以平平顺顺过了二十五岁,可以健康长寿活到八十有二,这是我的天命。

若天命如此,有请老天爷把冯小九还给我。不是体弱多病、生不如死的冯小九,我要完好如初的冯小九,一如从前的冯小九。

我以我命换冯小九无病无痛,我以我命换冯小九阳寿数载,我以我命换冯小九生死同期。

如若不然,我便逆天而行。

八十有二?谁稀罕孤独终老的长寿无疆。如若她死,我亦随行。

生死同期,我拓拔长寿和冯氏小九生死同期。

三步一跪,九步一磕。拓拔长寿拜向佛祖,祈求苍天。在他的身后,小小年纪的拓拔宏如影随形。

他也是拓拔家的男人,不容冯小九死去的拓拔家男人。

尾声厮守一世

长寿殿人气渐盛,药气也跟着旺盛起来。

殿里的药香盖过了院中的花香,郁郁生生,同琴声一并席卷整座宫闱。

十指落琴,曲声终散。

冯小九拨开琴,转身向内常侍取了汤药,“喝药了。”

暖阁内的人支撑着起了身,“练了这么些年,琴技不得丝毫进展。果真是强求不得,少了灵气,我再如何悉心教导也是无益。”

“喝药吧!哪里这么些话?夜夜抚琴,再多的灵气也被倦意给替了去。”冯小九亲自侍候他喝下那黑且苦的汤药,如从前一般。

喝下半碗,他咂巴着嘴欲推开碗。她早有准备,筷子上手敲打他的脑门,“快些把药喝掉,既然你傻到仅着单衣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取什么长寿为名,我看你还是叫‘短命鬼’得了。”

短命鬼拓拔长寿认命地喝下那半碗苦药渣子,说来也怪,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在佛祖跟前求了一夜。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力,她的风湿寒症竟慢慢平复下来。加之逐日医药调理,虽不曾痊愈,倒也没了大碍,至少不再让她痛到生不如死。

可他的喘息之症却也因那夜而复发,不能跳,不能跑,夜夜不能安寝,他再回从前短命王爷的宿命。

却也正因这病,冯小九亲身照料他,日夜不离左右——他们似又重回从前的模样。

只是,他依旧做他的辅政王爷,她仍是这宫中的太皇太后。

“你发什么呆?”她推搡着他,拿了梅子糖给他含,“含上一颗,退退口里的苦味。”

他正要接过来,内常侍进来通传:“皇上来给太皇太后、长寿王爷请安。”

“快请。”

皇上进了内殿,俯身行礼,“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王爷爷请安。”

“快些起来吧!”冯小九亲身扶了他起客,“皇上刚刚亲政,政务正忙,还拨空来看我们俩做什么?”

“孙儿听闻王爷爷喘息之症加重,特请医延药,得了这株千年老参,望能医好王爷爷的旧症。”皇上命人呈上老沙参,亲自上前看了看拓拔长寿的面色,“王爷爷今日的气色倒好些,夜里还睡得稳妥吗?”

拓拔长寿笑言,“胎里带来的旧症,不过如此,劳皇上费心了。”

皇上扭头冲向冯小九,“太皇太后,您且将老沙参收起来吧!吧放着怕走了参气。”

这话听着奇怪,放参一事交由近身侍候的人便得了,皇上却单嘱咐她?冯小九谦谦一笑,这就收起参来。

暖阁内单留下皇上和拓拔长寿二人。

皇上离了凳,坐到床边,左右打量着。拓拔长寿抬起脸笑望着皇上,“有什么话皇上不妨直说。”

“王爷爷,您和太皇太后之间的零零总总,朕虽不是知道得十分详尽,可眼见了这么些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几年前,太皇太后寒症之重去了大半条命,他是亲眼看着长寿王爷三步一跪,九步一磕,从鬼门关里将太皇太后的命硬要了来,自己的喘息之症反倒卷土重来。

什么样的情分让王爷爷和小祖宗可以过命?拓拔宏心下再清楚不过。

“王爷爷,您与太皇太后的将来,可曾好生打算过?”

拓拔长寿蹙着眉若有所思地抬眼望着他,好生打量着他未曾说出口的心意,“皇上,您是怕我会坏了她的名节,还是怕我有损祖上之德?”

“重要吗?”拓拔宏赫然亮起了眼眸,紧紧地盯着握着他的手一路走上正位的王爷爷,“还有,您会在意吗?”

拓拔长寿朗声大笑,中气十足,根本不似喘息之症加重的病模样。

中原有句话,姜还是老的辣——拓拔宏在这位王爷爷身上算是领悟了。

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何苦还要绕弯子,把自己兜进陷阱里。

“王爷爷,孙儿明说了吧!爆外为每年秋闱而备的行辕一直空置着,若王爷爷有意领太皇太后前往避暑消夏,孙儿绝无异议。”

拓拔长寿并不接话,阖眼休憩,心里却玩味着他话中的深意。

拓拔宏虽已亲政,可手下重臣皆是他拓拔长寿提携而出,一干寒门子弟感念知遇之恩,更是惟他马首是瞻。权力在握,他亦握紧自己手边的幸福。

不妨同他亮个底吧!

“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有个问题您一定可以回答——若你有一心爱之人,吵吵闹闹一世和情深意长一时,你会选哪宗?”

这问题倒把拓拔宏给问住了,寻思了片刻,他顺心而回:“吵吵闹闹一世,终究伤了和气,不若情深意长一时。花开花谢,人终爱花之绽放,孰会偏宠残花凋零?”

想那院央的草绣球,摇曳生姿,花团锦簇。繁茂之盛,如雪花压树,饶是满院清香,谁又会看重满院残景?

“王爷爷,您以为呢?”

他的笑如花溢于眼底,“十多年前,我便做出了抉择——宁可要吵吵闹闹相守一世,也莫要情深意长断在最美一时。如今,亦然。”

拓拔宏听不大懂,于情爱一事,他到底太过浅薄了些。只是近来,他偶尔会见到太皇太后的侄女冯润,偶尔会想念她的琴声,偶尔会挂念她的倩影,偶尔会忆起她清脆的笑声。

偶尔,会把她留在心上。

拓拔宏匆匆起身,“总之,太皇太后之事就请王爷爷多费心了。”每每见到王爷爷和太皇太后彼此相守的场景,总让他想起那个叫冯润的庶出小丫头。

人已出了门,拓拔宏又折回身来,远隔着殿堂冲拓拔长寿喊了句话:“王爷爷,您日日服那些汤药,不苦吗?是药三分毒,差不多就成了,再装下去小心中了药毒,反为不美。”

他且去了,却把拓拔长寿不尴不尬地摆在暖阁内,身后冯小九淡淡的气息预示着——她进来已久。

“小……小九?”

“该喝药了。”

“又喝?”

“你敢不遵本宫懿旨?”

“臣不敢,小太皇太后。”

(全书完)

《寻情记》系列还有——

南唐后主李煜和小长老江正的故事,请看——《醉年书》;

康熙朝末年九子夺嫡的故事,请看——《何夫子》;

东汉长公主和硬脖子县令的故事,请看——《公主嫁》;

明成祖暗探和宁夏庆王爷的故事,请看——《孙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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