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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小姐 第26页

作者:千寻

她不知道他脑袋里,怎么能够同时装下那么多的专业知识,但她绝口不问,因为她知道他只会挑挑眉尾,用那种“不懂吗?我是天才!”的眼光看她。而那种眼光会让她气得牙痒痒。

他常帮她挑衣服、买衣服。

可说实话,大多数时间,她身上穿的是手术衣或白袍,根本不必在衣服上面浪费金钱。

但他说,她的衣橱太空虚,寂寞不禁会毁灭人类,也有足够能力毁了她昂贵的衣橱,所以她需要新衣。

不过新衣服不能一直关在家里面,否则它们会成为无知浅薄的异类,因此必须经常带它们出门。也因此,衣服的主人和力主衣橱不能空虚度日的男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有没有听说过,习惯总是支配着那些不善思考的人们?这是真理!

和穗勍在一起,她就不愿意去思考,因为一思考就会思考出——这个男人是妹妹的男朋友,她是否该和他保持距离;他们走得太近的消息,若是传到别人耳里,她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幼琳生病,她是否该让他把更多时间留在病床边,而不是留在厨房里面,每晚准备她的晚餐。

由于不思考,于是她让习惯支配。

习惯支配了她,她要每天晚上与他聊天,否则便无法入睡。

习惯支配了她,在每个周休的日子里,要和他到郊外呼吸新鲜空气,否则依他的说法,她的肺在医院里吸入过多的病菌,会容易生病。

习惯支配了她,让她一天吃不到他的食物……便会思念起那个笑得很欠扁的天才……

这是不好的,但习惯支配了她,而且她不愿意在快乐的时间里思考。

这个晚上,不在习惯内,因为她被叫回家里,为了幼琳的病情。

全家人,包括近亲或远房表亲,全都做了血液筛检,但没有人和幼琳的骨髓相符,在踏进家门前,她就心知肚明,父亲要和她谈些什么。

她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走出家门的同时,全身虚月兑。

罢才,父亲说:“你明明知道,幼琳的病有多危险,为什么不肯救她?”

她冷酷的回答,“我的血液不一定符合。”

“如果检验结果不符,我没话说,但你连检验都不肯……”

她当然不肯,她是那种设定目标就要一路狂飙的人。

她把母亲、幼琳设定为憎恨目标,因此她拚命往目标奔驰,但倘若检验出来的结论,她不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只是被李倩羽仙人跳的一方,届时……

她二十几年来所受的任何待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被凌辱轻慢皆是咎由自取,那么,她的恨,师出无名啊。

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她已经在恨的这条路上跑太久,并且接近成功目标,她就要让自己的名字与父亲相提并论,就要让所有人在想起“龚席睿”时联想起“龚亦昕”了,她怎么能停?

她不愿停、不想停,她排除掉这条路上的每颗石头都来不及了,怎肯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这些年你母亲和妹妹待你……”父亲想了半天,才说出“不好”这个词汇。

只是“不好”这么简单吗?

他不知道她曾经因为同学的嫉妒而遭受欺负。

但当她的考试卷课本被撕破、脸上被打出一片青紫时,母亲让老师叫到学校,她一进办公室,伸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我就说你性格阴沉,难怪同学不喜欢你,你就不能改改性子,不能听话乖巧一点?”

她的话让做坏事的孩子家长松一口气,而老师则蹙紧眉头。

母亲没有追究同学犯的错,却反过头来要老师好好教育她,还一直说︰“该打的,老师不要手软,有的孩子就是不打不听话……”

从那天起,同学开始叫她灰姑娘,那么骄傲的她,怎么能够忍受灰姑娘这种弱势称号。于是她每天都想离开那所学校,有没有听过小学生去问老师,“如何才能参加跳级考试?”

她问了,小学六年,她只花四年时间读完,但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天才。

案亲知道母亲在她国中的家长座谈会上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在乎品格教育,不在乎学业成绩,我们家的亦昕比较自私、孤僻,希望老师能够多教育她。”

因此,她在“孤僻龚”、“自私昕”的称号下,提早一年从国中毕业。

考上高中,她学聪明了,自己填写回条,不让母亲有机会到学校,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照常出席家长座谈会。

她冷冷地对老师说:“这孩子常做坏事,不让家里知道,像这次的回条,是她自作主张填的,希望以后老师把有关她的一切事情用邮寄、或用电话通知我。”

那次,她拿到生平第一支警告。

她不是天才,用八年念完十二年的课程,只是因为母亲令她待不下去,试问,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女儿?

想起穗勍曾经说过的话,她挺了挺背脊回话。

“爸爸,我没有能力选择亲生母亲、没有能力让她不生下我;小时候我没能力乞求父亲,在我被家暴时,站出来阻止,更没能力让母亲在看见我时,情绪不要失控。

“但我现在有能力了,我有能力离开这个家、远离让我害怕恐惧的家人。对,是恐惧,我并没有用夸张的形容词来形容,我的确很害怕,害怕留在这个家。我总是作恶梦,梦见您和幼琳的冷笑、梦见母亲狰狞的脸庞、梦见被关在漆黑厕所里面时的无助。

“您知不知道衣架打在肉上是什么感觉?那是结结实实的痛,和被包包、被衣服、被随手拿到的抱枕、书本打到的不一样;你知不知道挨巴掌的时候,我感觉到的不是脸上热辣辣的疼,而是自尊被一层层剥除的屈辱,因为母亲从不避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我。

“爸,您同不同意,这些打骂是该落在您身上的,因为偷情的人不是我、外遇的人更不是我,不过没关系,我代替您接受处罚,因为您供我吃住、养我到大学毕业,所以,我们之间扯平了。

“而现在,我有权利拒绝害怕。就让我和这个家庭的关系在这里划下句点吧,您不再是我父亲,我再不必积极争取、不必拚命追逐您的脚步,而您的夫人不再是我的母亲,我不必忍受她的辱骂痛打,而医院那位也不是我的妹妹,我不必负担她的病情。

“世界是公平的,属于我的恐惧结束了,而属于你们的恐惧……正要开始。”

她松口气,笑着,带着些微的恶意,她梦想这一幕,梦想很久了。

但笑容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因为下一秒,躲在门后偷听的母亲冲出来,伸手要朝她的脸上挥去,但这回,父亲伸手拦下。

夫妻怒目相视,父亲对她吼叫,“你打得不够多吗?你还要闹到怎样才够?”

“不许我打,怎样?心疼了,要不要去找李倩羽复合?”母亲反唇相稽。

“我早已经忘记她,是你没忘,二十六年过去,你始终抓住这点不放,孩子都被你打跑了,你还要怎样?”

“我要撕破她那张肮脏的脸,揭穿她阴暗恶毒的内心世界,让整个医院的人都晓得她的心多黑、多脏,我要毁了她,就像当年她母亲毁了我一样。”

母亲猛地转头望向她,令她心一震,不自觉向后退。

她仍然惧怕她,就算她已经选择不恐惧的面对母亲的暴行。

“你这个魔鬼、巫婆,你要是死了就好,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是你……”

拳头当头落下,她下意识举手来挡,但父亲比她快一步,拉住母亲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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