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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瓶安 第12页

作者:千寻

章瑜婷把宁承远的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急问:“你还能走吗?如果有人追杀,这里太容易被找到,我在二、三十尺外就闻到血腥味,歹徒肯定也能。”

二、三十尺外就闻见血腥味,她长了个狗鼻子吗?

宁承远笑了,他对她而言只是个偶遇一回的陌生人,而她也知道性叩很宝贵,她却愿意为他留下……果然是他的小章鱼,不枉他对她上心。

“扶我起来。”他下令。

章瑜婷抱着他的腰将他扶起,这一扶……他发现小小的丫头力气竟然不输他的手下,他比她整艳高上两颗头,她扶得脸不红、心不跳,直接扣住他的腰就往前走。

老天爷到底对她多优待,有琼浆玉液、有狗鼻子,又有一身神力?难不成她是老天爷的亲生女?

不信邪,宁承远刻意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但她竟毫无所觉、持续往前,脚步不见半分凝滞,这让他忍不住想,她学过武功吗?

“我记得前面有一处洞穴,不深,外面的光线容易照进去,但是有点潮湿,地上全是岩石,躺在上面不会太舒服,可以吗?”章瑜婷问。

“嗯。”宁承远轻声应,再不舒服,也比被追来的敌人斩成两段来得舒服。

见他点头,章瑜婷一笑,继续往前,没多久两人就到了。

把他送进洞穴里,帮他挪动姿势,试图让他舒服一点,她一面挪动、一面说:“哥哥,我家里有母亲和师父,他们只是一般普通良民、没有武功,我不能把你往家带,你先在洞穴里待着,我回去给你拿药过来。”

宁承远的眼皮睁不开了,但心里还是纠结着她的话。

一般普通良民?什么意思,他是不一般、不普通,还是非良民?

见他闭眼没有回应,章瑜婷不禁模模他的额头,很好,没有发烧。

犹豫片刻后,她决定再喂他喝几口玉瓶浆,之后她在他耳边小声说:“哥哥,我走罗、很快就回来哦,你不要乱跑。”

这次他应不了声,直接陷入沉睡……

第五章  天高任鸟飞(2)

人算永远敌不过天算,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这一去,章瑜婷再没回来,因为宁承远没被歹徒找到,但离开山洞回去拿药的她被歹徒碰上了。

她身上还沾着宁承远吐的黑血,而凶徒缺乏风度,面对睁眼说瞎话的章瑜婷,反应不是纵容,而是……一掌要打爆章鱼头!

章瑜婷被甩了一巴掌,吐血了,此刻她终于理解宁承远的痛苦。

她被打飞,趁着凶徒朝自己走来,准备对她严刑逼供的同时,她用尽力气跳起来,飞快奔跑。

玉瓶浆不止让她变美丽、变睿智、变得耳聪目明,还让她变得力大无穷,逃跑时,她手一推,就把挡在身前的小树给推倒,她用尽力气跑得飞快,听见身后的坏人追得气喘吁吁,感觉风在耳边穿过,自己好似长出翅膀飞起来,然后得意忘形的她,摔下谷底……

幸好她有玉瓶浆,摔下山谷,她从宁承远身上吸过来的黑雾散去,胸口玉瓶不停震动,喝了几口,她又可以继续跑。

说来也怪,玉瓶浆竟然还是满满的,今天的玉瓶浆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莫非……

真与身分有关,如果是的话,他是谁?

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逃命要紧。

另一边,苏喜、苏哀几个死忠部下找到了宁承远。

睡足精神的宁承远从床上坐起身,看着跪满一地的属下,平日因没睡饱摆的臭脸,现在又臭上……两倍。

他冷声道:“我无心争夺,偏偏所有人都以为我在作戏,认定我表面不争、必留后手,既然如此……好啊,从现在起,我要一路争到底。”

听主子这么说,低着头的苏喜、苏怒、苏哀、苏乐勾起嘴角,诚王爷听到这事儿肯定会很高兴吧?王爷始终认为,宁家唯有主子才足以撑起……

“小章鱼有没有回去找我?”宁承远问。

苏喜上前一步禀报,“属下遇上刘寸时,他们正在讨论章姑娘,他们认定章姑娘满身是血,定与主子爷有关,因此决定严刑逼供,没想到章姑娘逃了,他们一路追赶,最后章姑娘摔下山谷。”

小章鱼摔下山谷?胸口一窒,他急问:“有没有找到?”

“主子放心,属下翻遍附近山谷,总算找到章姑娘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章姑娘似乎没有受伤,她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后来属下乔装猎人,领她走出山谷,顺利回家。”

“没事、没事就好。”宁承远松口气,不是没受伤,而是喝了玉瓶浆液吧,不过……福气?很好,用福气来挡住煞气再好不过。

“主子爷放心,属下确定章姑娘没事。”

他点点头,突然扬起眉,笑问:“你们说,救命之恩,当用什么来回报?”

喜怒哀乐没想到主子会这么问,几人面面相觑后,苏喜道:“当涌泉以报。”

“你家主子是山泉?教教我,该怎么个涌法?”宁承远堵得苏喜低头。

“给章大人升官。”苏怒犹豫好半会儿答。

“女儿名誉受损,章政华非但没维护,还丢到庄子里任其自生自灭,这样的男人还给他升官,岂不是在鼓励鬻儿卖女之风。”他看苏怒的目光像在看白痴。

“让方氏光荣返回章府。”苏哀建议。

“章府很厉害吗?干么回去?回去受苦、受委屈,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答案全被主子爷给反驳了,众人目光聚集在苏乐身上,苏乐看看左、看看右,再看看非要他挤出答案的主子爷,没法儿了……他心虚回答,“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当以身相许。”

闻言,苏喜、苏怒、苏哀同时翻了个大白眼,这话太扯,主子爷是哪号人物啊,只有别人以身相许的分儿,哪有主子以身相许的理……谁知,宁承远听见这回答,竟哈哈大笑,道:“总算有个长脑子的,说得好!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啥?他们……没听错吧?

两个月后,福王迎娶威武侯之女夏可彤为正妃,及尤相爷次女尤碧雪为侧妃。

两人进府后,福王便领兵前往北疆,再度开战。

时序匆匆,春去秋来,转眼章瑜婷已经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

自从母女俩来到庄子后,章府上下就当没这两人,再没提及让她们回家,只是每隔一段时日,柳嬷嬷就会过来探病。

与其说是探病,不如说是想看看方氏的身子还能撑多久,柳氏盼着她早日归天,自己好成为名正言顺的章夫人,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位置,方氏早就不在意了。

这些年她们与温大夫和四个师兄成了一家人,彼此关心照顾,他们一起生活过节,一起面对问题,都说团结力量大,几口人的智慧加在一块儿,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章瑜婷学会不收黑雾就不会被反噬,她改变助人的方法,助人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因此她不仅仅得到玉瓶浆,还收获了受助者的善意与感激,长期活在别人善意的目光中,她发现,看着别人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

经常服用玉瓶浆,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柳叶眉,樱桃口,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雪雕玉琢、素净纤巧至极。

美丽是好事,但更好的是她生长在乡间。

这样的美不会引发嫉妒,却会让人拿她当仙子般崇拜尊敬,再加上她经常的赠药助人,让她的名声更上层楼。

温梓恒把济生堂全交给四个徒弟了,但白景在十五岁那年考上状元,成为翰林编修之后,只能在休沐时到济生堂坐堂义诊。

比起当官,他更想当大夫,可惜家业必须继承,父母的期待必须满足,因此昔日聪明伶俐的小神童,成了皇帝的新宠臣。

而方氏在梅叙川及梅夫人的帮助下,不但将嫁妆全数拿回,也买下章家近七成铺子,满满一匣子契书,让她活得更有自信,另外,她养的茶花已经被送入宫里,谁料想得到,过去她从没想过的营生,竟让她摇身一变成为皇商?

可惜为了低调保身,方氏不能出面,只能让林掌柜对外应酬。

偌大的楠木桌边,方氏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算着上个月的盈余,眼角眉稍有着掩也掩不住的喜意。

她并不爱钱,却对赚到钱的成就感十分痴迷,尤其在这里没人会批评她满身铜臭,大家看着她的眼光只有崇拜与尊敬。

章瑜婷坐在母亲身边,拿笔涂涂画画,她想着如何安排新买的几百亩田地,她是想试试看,倘若没玉瓶浆,凭自己的技术,有没有本事种出多产稻子。

自从跟着母亲学种花,她越来越觉得不说话的植物比会说话的人来得好相处,没有心机、没有城府,你付出几分心思、它便回馈你几分丰富。倘若人与人之间也能这样多好,可惜世间感恩图报的人少,食髓知味、欺善怕恶的白眼狼更多。

温梓恒翻着徒弟送来的医案,几个徒弟越来越有本事了。

前几年,他们一时兴起,跟着白景参加科考,名次不漂亮,但墨然、宫翌也都考上进士,只有梅鑫在乡试止步。

依温梓恒看来,再过几年他们的医术应与自己不相上下。

表妹想让梅鑫进太医院,好歹太医也是个官,能让梅家月兑离商户,不过他很怀疑,梅鑫适合吗?那个脑袋简单的家伙,宫里没人罩着,进太医院不知道会不会让人连骨头都啃了。

放下医案,目光对上正在作帐的方氏,然后……看着看着傻掉了。

温梓恒年近四十,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只是偶尔还是会犯傻、会发呆、会忘记……她是章政华的妻子。

说也奇怪,小章鱼便罢,她年纪小,越长大越美丽理所当然,但若君呢?

他理解自信会令人变得耀眼,却无法明白,三十几岁的妇人、怎会越长越小,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极二十来岁的少妇。

她脸上并无半点脂粉,却肌肤白腻,饱满额间与鼻下艳润的丹唇相映生辉,那样鲜明的颜色,和那样喜悦的神情,如一道明媚的春光,照亮了他的眼。

去年,章老夫人中风,章政华求他进府看诊,他不想去的,但若君说:“温大哥,济世救人是你的天职,你不该因为我,对病人有所分别。”

若君懂他,于是他进章府一趟,这一趟让他极其意外,过去处处锦绣繁华的章府,竟有了颓败之气。

章政华始终待在七品县官位置上,无法再往上升,章政华唯一的儿子已经五岁,因不足月出生,身子比一般孩子瘦弱,一年到头都得用药养着,也未曾进学。

要带大这样的孩子自然得费尽心思,因此柳氏看起来憔悴而苍老,倘若站在若君身旁,说是姨母也不奇怪。

那天章家女眷围在章老夫人身边,她们穿着半旧衣裳,首饰头面都是过时的,连最受宠的章欢婷头上金簪都暗沉了颜色,至于那个叫美婷的庶女,其穿着与宅子里的下人相差无几,没有一个能干的主母操持后宅,章家是真的落败了。

“夫人,章府又派人过来,马车已经到村子口。”丫头是跑着进屋的,他们请村人帮忙注意,只要章家马车进村,立刻来报信。

“又来?烦不烦啊。”章瑜婷抱怨。

温梓恒失笑,转身往厨房拿瓦罐、准备熬药。

方氏取出柜子里的小木箱,木箱里面有许多灰灰褐褐的粉末,母子俩熟门熟路地往脸上涂抹,不多久,两张蜡黄的脸庞出现,方氏还往脸上添几道皱纹,这些东西是温梓恒做出来的,好用的很。

母女俩飞快换上粗布衣服,温梓恒端着药罐、打开地道口,三人飞快走进破旧的庄子里,方氏往床上一躺,一副病了的样子,章瑜婷坐在大门口的矮凳上,傻望天空。

不久温梓恒把药炉带进来,片刻,屋里飘散着浓浓药味。

一切就绪,柳嬷嬷兀自进屋,她被挠心之毒折腾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整张脸黑瘦得教人害怕,她蹲到章瑜婷跟前,低声道:“大姑娘,你还认得老奴吗?”

迎上柳嬷嬷的视线,她问:“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莫非认得了,父亲便不介意名声谣言,要把我们母女给接回府里?”

闻言,柳嬷嬷脸色骤变,果然……她们还是想回去的。

柳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姑娘别误会,老爷心中还是挂念夫人和大姑娘的。”

“挂念?”章瑜婷刻薄地哼笑两声,道:“母亲的绮君院,我的瑜园现在还空着吗?”

闻言,柳嬷嬷脸色一变再变。怎么可能空着?那两处是方氏用尽心思布置的,她们前脚一走,云娘和欢婷后脚就搬进去,那时候家里的银钱是老夫人管着的,她们从屋里淘走不少方氏和章瑜婷的银钱,那些钱,一毛都没交到公中。

“若夫人和大姑娘回去,自然得腾出来。”柳嬷嬷心中冷嘲,那也得她们回得去再说。

腾?意思就是有人住进去了,哈,她早想到了,所以她的珍珠簪子归章欢婷了?

虽然章瑜婷不在意几支簪子,却在意这种小偷行径,神色更是冷漠鄙夷。

柳嬷嬷不再与她多言,道:“老奴去见见夫人。”

她刚走到廊下,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屋里走出的温梓恒,凉凉瞄她一眼,说道:“夫人得的是肺痨,如果不怕,就进去吧。”

肺痨?那是会过人的病呐,怎么能进去?

柳嬷嬷嫌恶地站在门口远远瞧上两眼,又听方氏咳得彷佛肺都要吐出来,便慌慌张张走开,对呆坐在门口的大姑娘连声招呼都没打,就飞快上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章瑜婷这才嗤笑出声,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俐落起身,母女俩和温梓恒从地道走回大宅院时,恰恰迎上刚进门的白景。

看见章瑜婷扮丑,他叹气问:“章家人又来找麻烦了?”

想起柳嬷嬷落荒而逃,她娇笑道:“我们的麻烦有那么容易找吗?”

她说完,就见自家四师兄轻哼,一脸的不屑,摆明对章家看不上眼,可是……听说章欢婷老往济生堂跑,想与他来个不期而遇呢。

章瑜婷笑出月亮眼,她家四师兄越长越好看,难怪当年状元游街,会被大姑娘、小姑娘的香囊帕子砸得头昏眼花。

只是在他心里,论起好看啊……她还是觉得那个被自己拯救于水火之中的哥哥更好看一些,长身玉立,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散发着勾魂魅力。

这样一张脸,老是在脑海里出现,老是让她的画笔在无意识间,勾勒出几笔生动、几笔心动。

事后她瞒着娘又偷偷上山一趟,他已经不在山洞里面,她很担心,接连几个月,她都梦见他伤重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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