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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妻(下) 第7页

作者:陈毓华

庶女本来就不好说亲,孙拂这一退亲,她自己是爽快了,可想过底下的妹妹?她们的婚事彻底没了指望呀!

一心看顾着孙筠吃饭的华姨娘忽然说道:“才觉得你今天嘴不臭了,欵,狗真改不了吃屎。”

紫姨娘霍地起身,一副要吵架的架式。“你骂谁是狗?”

华姨娘游刃有余的示意孙筠要把碗里的饭吃干净,闲闲回道:“谁应声,就是谁。”

本来有些悲情的气氛突然间没了,孙拂朝着她娘挤挤眼,又向孙筠招手,连着孙孅一同放烟火去了。

爆竹之类的东西到底太过粗野,不适合小姑娘们玩,孙拂让人买了各种烟火,点燃后升上天,落下缤纷的花雨,另外还让人准备了粗盐,将之扔进火盆,和爆竹一样能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爆盐是两个小丫头第一次玩,也第一次知道除了爆竹还可以爆盐,开心的差点疯掉。

“大姊怎么会知道这粗盐还可以这样玩?”孙筠年纪小,拉着孙拂的手一路都像叽叽喳喳的麻雀说个没完,就连玩烟火也要一起。

她在哪里看过的啊?“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说苦寒之地不长竹子,鞭炮又太贵买不起,所以便用爆盐来驱鬼。”

她当鬼的日子去的地方可多着,看过的东西自然也不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受时空的限制。

受中原文化影响,景辰朝隔壁的辽国也有除夕夜弄出点声响来驱赶恶鬼的习俗,可辽国的火药技术落后,连景辰朝最基本的水准都达不到,据说辽国皇帝过年燃放的烟花竟然是从景辽边境所设的互市上买到的,因为没有人会制造。

她不能告诉小妹自己去过辽国,只能拿书本来说嘴了。

“能识字读书,看得懂书本里的另外一个世界真好。”孙筠无比的羡慕。

“过了年筠妹妹要是想,也可以和孅姐儿一起上广林馆去读书。”分家后现在想去官学读书,除非有很出类拔萃的成绩,三妹妹还小、二妹妹心直口快,都不好应付东园那边的人,广林馆是女学,一屋子的姑娘,先生也是女先生,在学问上并不差官学什么。

“我也能去学馆?”孙筠的心泡在喜悦的池子里,不是很敢相信。

“为什么不,只要咱们出得起束修,天下哪有把学生往外推的道理。”俗是俗了点,但很多事都是阿堵物在说话,谁阔气说话就大声。“学问不分贵贱,只要有心,就算读不来书,就当出去交些志同道合的姊妹也是好的。”

“大姊,你是说真的?”孙孅的烟花也不耍了。

孙拂笑笑的对孙筠道:“三妹你用力掐你二姊一把,她要是疼,那表示是真的,要是不疼,就是作梦罗。”

瞬间,孙孅鸡猫子喊叫了起来,一手捣着胳臂直跳脚。

“走啦,咱们去吃饺子。”孙拂牵着得逞的孙筠,提起裙子,一溜烟跑了。

“我要赶快把这消息告诉姨娘。”

“吃水饺的时候一块说就是了。”

“嗯。”她嗯得非常用力。

孙孅叫了一阵发现无人理她,追了过去,姊妹打闹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

“退亲了?”方从宫门出来的谢隐拉紧了颈子上系着的带子,正要上脚凳的腿停滞了一下。

“是,据说那姚拓有了私生子,孙邈夫妻接到消息当日就赶赴保定问清缘由,当机立断便将亲事给退了。”暗卫躬着身,在暗处看不清模样身影。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只不过不管是哪方退的亲,女子往后也只能低嫁了。”这道理连暗卫都懂。“这下孙姑娘的名声越发不好,往后就算想低嫁也只能嫁世家庶子或是寒门秀才这样的门第了。”

就在暗卫以为谢隐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他又开口,“那她呢?”

她,大爷口中的她还有谁,一定是那位孙姑娘了。“奇怪的就在这里,那位孙姑娘对退亲这件事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居然和几个姊妹比赛谁包的饺子多,据说,孙家今年包的饺子都是透明的元宝饺子,也不知道透明的饺子是怎么个包法?”

谢隐没再说话,踩上脚凳上了马车。

暗卫唾了自己一口,明知道大爷在宫里头吃的是冷冰冰的皇帝家宴,他还多嘴提什么热腾腾的饺子?

马车的车轮渐渐转动,消失在被大雪覆盖的宫门口,越发显得凄清。

在除夕夜这个特别的时候,普通百姓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与欢愉中,京城十字大街贯穿全城,沿街商铺还开着,让那些不想睡觉也不想待在家中守岁的人多一处可以游玩打发时间的地方。

不同于十字大街那股要把天给掀翻的热闹劲,九衢街最深处的谢家大宅显得十分寂静,除了几盏崭新的大红宫灯和地上的爆竹屑,没有太多过年的气氛。

谢家门房已经撑着油纸伞在台阶下候了许久,一待马车停下,就殷勤的把伞送过去。

谢隐从黑漆平头马车里下来,蔚蓝织锦绣银丝纹的交领烂衫,腰间缀一枚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环,外罩大髦,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温润内敛,不张扬不轻浮,神清骨秀的面容与白雪相辉映,连北风都温柔了几分。

后面跟着袁仲。

门房见他下了车,低眉顺眼的唤了声,“大爷,您可回来了。”

谢隐微微的颔首,眼角余光彷佛看见了什么,正要上台阶的腿忽然有自己的意识般停下来,同时,石狮的旁边也走出裹成粽子般的一人。

秋水一脸无奈,过来屈膝见礼。

袁仲想笑又不敢笑,把脸撇到一旁去。向来自恃武艺高强、不惧数九寒天的暗卫曾几何时竟被裹成了一头熊,只能说新的主家对她很照顾呀。

秋水努力的自持镇定,把包裹着厚厚棉布的食盒往前递。“大爷,小姐说宫里的热食端到跟前已经成了冷食,吃了对胃肠不好,食盒里是刚起锅的饺子,是小姐亲手包的,您尝尝不?”

他们家大爷从来不吃外人送的东西,她劝过,可小姐说包水饺是她的心意,吃不吃就随他了。她觉得,小姐这番心意大概得扔水沟了。

“她就为了这个给我送吃食?”道谢不该当面来才能表示她的诚意吗?

“小姐说其实为的是感谢大爷在陛下面前美言,她爹的差事有了着落,才给大人煮饺子的。”秋水实在猜不出来大爷此刻的情绪,眉眼动都不动一下,这是恼了小姐的行径吗?

“她怎么会知道我肠胃不好?”

“唔,有一天我们聊着聊着,属下不小心提及……”

她居然还跟暗卫聊天?

“听说她日前挨了孙老夫人一棒子?”她在那个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啊……

秋水咚声跪了下去。这是要跟她算帐了吗?

“她真该罚你板子,让你长长记性的。”烂好人,不可取。

秋水抖了下。

“去领二十棍军棍,今日先领十棍,余下的记着,下次再犯,你就回暗卫营去,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了。”

秋水起身把食盒交到袁仲手里,下去领罚了。

第十三章  威国公夫人来提亲(1)

谢隐也不往前院去,他进了门房的值室里,一张床、一个红泥小炉,小炉上烫着一壶小酒,小方桌上有几样小菜,还有半只烧鸡,两个门房本来气氛热络的划着酒拳你来我往正快活着,不承想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你们怎可擅闯……大爷……”两个中年汉子回过神来,差点要跪地。

谢隐看着里面的光景,大雪天,他还在外头奔波劳碌,门房地位虽然低贱,却惬意的守着一方天地逍遥自在喝酒吃鸡,顿时生出不如一个门房自在的感叹。

“借值室坐坐,不会耽搁太久。”头顶的雪花已经化成水珠从谢隐的发际掉了下来,他解开黑色貂皮大髦,随手丢到一旁。

门房哪敢说不行,整个谢府都是这位大爷的,他想往哪歪就歪哪,该一边去的是他们才对。

见谢隐已经在凳子上坐下,袁仲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螺钿的食盒共有三层,其中两层放了六种颜色的饺子,除了月牙饺子和元宝饺子还有四种色彩鲜艳的饺子,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最后一层放了三种沾酱,有辣有甜有咸,还有小碟和碗筷。

秋水没有夸大,这些饺子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么多,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袁仲并不是拘泥的人,将瓶罐中的酱料依次倒进碟子里,谢隐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橘色的饺子什么都不沾的放进嘴里。嗯,是萝卜饺子,肉女敕鲜香,萝卜味道清爽解腻。

袁仲见谢隐开吃,他也不客气,夹了透明的元宝水饺,沾了用辣椒黑醋白醋酱油调制的辣油,放进嘴里。

嘶,辣得过瘾!另外一个沾的是柠檬蒜泥酱油乌醋干贝酱,唔……这也不错吃!

“这怎么可能是那小姑娘的手艺?不去开家食铺太可惜了……”

袁仲后面的话自动断在和谢隐的争食中,两个大男人风卷残云,可惜三十粒左右的饺子哪够两个大男人抢食,很快被瓜分光了。

“你太过分了,那蟹黄饺子我只抢到一颗,其他都你吃了!”袁仲抱怨,气得甩了筷子。不够啊,这么点饺子哪够吃?

“水晶素鲛子你不也一个都没留给我?”谢隐挑眉。

袁仲耍赖了。“总之,就是饺子给得太少了。”

“不少,我一个人吃是刚刚好的。”谢隐可看不惯这人的谗嘴,要不是多了一个他,食物哪里会不够分?说到底,谁才是那个多余的?

“都说见色忘友,合着咱们谢大人是见美食忘友,你我友情居然就值一顿饺子?”

“别忘了把食盒收拾了,让秋水拎回去。”谢隐才不与他废话,直接进屋去了。“今日好歹是除夕,你也休息去吧。”

“可明日还有宫宴。”他孤家寡人一个去哪不是去。

“你在乌衣巷不是有一个红粉知己,你没想过她会等你吃年夜饭吗?再不去就成了早饭了。”

袁仲收起了一贯的嘻皮笑脸,多了一分的郑重。“那我过去了,大爷有事再去唤我。”

明明面容无比温和,眼神却很犀利,好像刀子一样直戳人心,什么掩饰都是徒劳。谢隐只身进了内宅,要说这个府邸有谁会给他留饭,就只有他娘了。

至于全家团圆的年夜饭,他从来不曾期盼过,那些人没有一个真心把他当家人,他又何必去碍他们眼,所以谢府的年夜饭向来只有谢壮一家子。

一大家子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谢壮、秋氏穿着锦衣华服,屋里烧的是金丝炭,也不知道谁在里头丢了几瓣橘子皮,香气芬芳,谢勇和其夫人乌氏几乎就是这个宅子的主子,新来的仆人不知所以,真以为他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谢勇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可东西再好也不是自个儿的,要是能据为己有,当家作主那就更好了。

孙子孙女环绕在秋氏膝下,秋氏含饴弄孙,谢壮父子聊着时事,谈庄子里的收成,来年要种些什么,谢勇私下很看不起谢壮浑身的泥土气,觉得他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福不会享。

话声、笑声、私语声都在谢隐进来的瞬间停止,唯有秋氏笑盈盈的迎上去,她这些年养尊处优也养出几分富贵人家的味道,秋香色的百福纹锦缎袄子,头上勒了嵌红宝石的抹额,一副富贵老太太的派头,这些年过去,她只显出些微老态,面容依旧存了当年几分风韵。

她对待谢隐的态度也一如既往。“怎么到这时间点才回来,可用过饭了,累不累?我让人给你煨了百汇汤在灶上,可要喝一点?”

“母亲放心,儿子不累,刚刚吃过饺子还不饿。”他坐到了秋氏身边那把椅子上,见秋氏身边的几案上有个水晶小碟,放的是一小撮剥好的松子。

他从攒盒里拿起未剥的松子,去壳剥膜,黄黄的松子果肉饱满,很快水晶碟子里就盛了一小堆。

他拿起来放到秋氏面前,秋氏笑咪咪的捡起碟子里的松子仁放进嘴里,“你今天心情这么好,还闲得过来替我剥零嘴,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不只秋氏想问,一屋子的人都想知道。

“今夜是团圆夜,我只是过来陪您。”

秋氏也不管谢勇还在场,竟说起了小儿子的闲话,“三媳妇昨天哭着来找我,老三也太荒唐了,人在禁卫军营还不安分,和同僚出去跑马,竟然看上西芹街坊卖豆腐的寡妇,两人偷来暗去大半年,如今人家闹着要进门,他才让人送信回来跟老三媳妇说,老三媳妇不同意,他还闹着说既然这样往后也不回家了。”

秋氏喝了口热茶,“这事不教我知道就算了,既然教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就带了粗使婆子去把那混帐捆起来,揍了这小畜生一顿,哪里知道他死活还是要抬那个寡妇进门,他做的丢脸事还少吗?他就只听你的话,你得空好好说一说他,别闹得家里没清静日子过。”

谢隐又放了一把松子仁在碟子里,“是儿子的错,老三在禁卫军的饷银是我付的,这事也简单,一个月不给他发饷,他就乖了。”

秋氏半信半疑。“没了饷银,吃饭不就成问题了?”

“禁卫军也有大锅饭,饿不着他,蛇打七寸,让他去军营历练是锻链他的心志,可不是让他去享受的。”想来家里所有的人都忘记老三是为了什么去禁卫军的。

秋氏叹了口气。“就是个不成材的。”

谢勇的妻子乌氏张嘴想加油添醋,可当着谢隐的面实在没勇气,这大伯好狠的心,一个月不给饷银,小叔那花钱如流水、大手大脚的个性,一天没银子使大概就跳脚了,不过钱没了看他还拿什么去养外室,到时候别让寡妇贴补他就是好的了。

“娘,我想让您请威国公家的庞老夫人替我提亲。”

秋氏愣了一下,赶紧吞下口中的零嘴,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大口,乌氏趁机帮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又把乌氏挥开,“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突然?是哪家的姑娘?”

媳妇江氏去世许久,孙女谢青鸾及笄就嫁了人,只剩下孙子谢昭还没论及婚嫁,但孙子是人中龙凤,婚事不愁,只是这个长子清心寡欲多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他看上眼?还入了心?他今天这么高兴,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

不说秋氏,包括谢壮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您要是同意,明日就请庞老夫人去提亲吧。”

这大过年的上门去提亲,会不会太急促了?

谢勇站起身,一嗓子嚷了出来,因为太过肥胖,御子带翻了上好的薄胎茶盏,“这么大一件事怎么不拿出来和大家商量?”

谢隐瞥了谢勇一眼。“我这不是正和爹娘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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