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夫,并无害人之意,”陌千臾立即表明身分,脸上并无惊恐。
“你不该救我。”男子眼露凶光,杀气腾腾。
“救人乃医者本分,不论对象,你刚服过药,不宜妄动,你的内伤不轻。”他不避不闪,两眼炯然。
“看过我的人都得死。”男子话中已起杀机,不准备留活口。
他淡然一笑,以两指轻夹匕首移开,道:“我若死了,江期上将有许多人难逃“美人笑”的毒害。”
“你……你是江南陌家的?……迷蝶公子?”男子惊愕地瞪大眼。这人不是销声匿迹多年了?
黑眸一黯,他笑中带涩。
“已死之人莫要提,我只是一名在落雁山下替人治病的大夫罢了。”
男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默然收起匕首。
“你就当作没见过我,若有人问起……”
“你还想走?”以他的伤势根本走不远,若有追乒恐怕逃不出生天。
他过不了今晚。他心头蓦地闪过这一句话,与阿寿刚刚说的竟然一字不差。
以习武者而言,男子的伤势不算严重,即使延迟医治,仍能靠自身的内力支撑十天半个月,他施以援手不过是好得快些,让他尚有余力自卫。
只是去留便成关键,“一入落雁山,乓械尽卸,”这是他多年前立下的规矩,武林人士不可在此械斗或逞凶,干扰他的宁静。
陌千臾医术之好,放眼关下无人能望其项背,除非不想活了,否则得罪能于危急时救人一命的大夫,毕竟江湖险恶,难保下一个命悬一线的不会是自己。
“你想留我,不怕牵连屋内的人?”男子冷哼,意有所指。
笔作不经意的一瞥,陌千臾望向窗边与他对望的阿寿。
“好,我不留你,不过请你小心,刀剑无眼,你不能再失血了。”
男子眼中的杀意退去,似笑非笑的自嘲。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江湖生、江湖死,人在江期身不由己。”
“明早再走吧,我这个医庐虽简陋,至少还能遮风避雨。”不自觉地,陌千臾想帮他避过今晚。
他摇头。
“不了,我还有要事待办。”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留,这里有些伤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取出金创药,不希望自己的患者死于非命。
男子不客气的收下,勉强撑起虚弱的身子,举步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壮士,诊金十两。”
骤地回首,男子双目微眯。
“你要我付诊金?”
面容和煦,光耀生辉,陌千臾迷人双唇吐出市侩言语。
“你也看到了我家小人繁,要养活几张嘴也是挺费力的,不换点银子,米缸就要见底。”
男子瞪着他,继而逸出无力的轻笑,
“不愧是江南陌家之后,能解百毒的迷蝶公子,我霍五今日算是服了你。”
“霍五?”他暗惊。
名剑山庄赫赫有名,江湖上谁敢与之为敌,甚至下狠手追杀霍五。
“没错,既然自报姓名就没赖掉诊金的打算,不过事态紧急未带银两,就以这颗珠子代替,我想你用得上。”话毕,浑圆透亮的宝珠随手抛出。
陌千臾一接,愕然。
“这是……“苍日”?”
“好眼力,陌大夫,相信用这来支付诊金绰绰有约了吧。”霍五正要走,忽又一顿。“对了,看在你于我有恩的分上,有一事告知。陌家近日有难,若不想膛浑水就别出落雁山,安分地当你的避世医圣。”
说完,不再逗留,提气至丹田,足下一蹬跃上细竹,左右张望后便点足离去。
“陌家近日有难……”他该不该回去一趟呢?
树大招风,麻烦不找上门都难。
“公子,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要不要……”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陌家人,虽然离开得有点仓卒。
陌千臾难得以谴责的眼神横去,“忘了我说过什么吗?莫要多言。”
“是,公子。”不提就不提,反正公子怎么说他怎么做。
第2章(2)
听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陌千臾慢慢沉定烦躁心情,过往种种如雨,落地终不见,日出晴空一片蓝。
江南陌府乃是医毒名家,以贩售药材起家,遍及大唐的商号多不胜数,不论什么药,只要客人拿得出银子,他们都能满足其需求。
自发迹以来已传五代,百余年光景,历经玄武门事变至今,仍盛况不坠,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药商。
当年陌老太爷在世时,仁心仁术广设善堂,不分富贵贫贱地视病犹亲,救活不少人,仁义之家受之无愧。
可借未能将一颗仁心传给后代子孙,他一死,棺木尚摆在厅堂,嫡庶子女便吵着分产,争至高无上的家主位备。
每个都想出头,不肯退让,争吵不休,最后由握有实权的大房嫡长子胜出。
不过纷争并未因此落幕,明争暗斗仍层出不穷,互扯后腿,一个名门世家搞得乌烟瘴气,连害人的毒物也出售。
美入笑便是其一,天下至毒,中毒者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口渐娇美,宛若牡丹般艳丽动人,让人沉醉其中。
而它的可怕在于若与中毒者,事毕整个人会犹如腐败的水果从内脏开始腐烂再蔓延到体表,一刻钟内化为血水。
但中毒者也不会带发无伤,每次与人苟合,体内的脏器就毁损一处,害人三次手脚麻痹,第四次五感俱失,再一次七孔流血,直至血流尽为止。
因此美人笑又称五月梅,梅同没字之意,意思是此毒能加害人五次,过后中毒者也会气竭而亡。
不过毕竟是歹毒的害人之物,中毒者在死前会受不少折磨,反噬力惊人,如同万千虫蚁在啃峡身体,反反复复,剧烈疼痛,拖上三天三夜方能解月兑。
世上唯一能解此毒的人是陌老太爷的孙子,继承其医德、医术更不在其下的迷蝶公子陌千臾。
“你今日不看诊吗?”
风吹动衣裙,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的幽兰,高洁而清雅。
那隐隐散发的芬芳,是避开浊世才有的明净,不层不求,幽幽淡谈地,如同悬崖边的小白花,独自饮露餐风。
“阿寿,你看那竹子。”陌千臾笑看一比。
“竹子?”她顺看他手指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同。
“不管怎么吹折,它依然笔直屹立,不受外力影响。”他偏爱竹,因为不曲不折,气节高尚。
阿寿再看去,风吹动绿竹,沙沙作响。
“竹直是本态,万物皆有各自姿态。”
花有落,蝶有翼,兽有四足,天生如此。
“竹直是本态,万物皆有各自姿态……”陌千臾低喃,忽有所悟,墨瞳染辉。
“说得好,是我狭隘了,局促在一方天地,困囿于世俗。”
把乌鸦涂白了还是乌鸦,成不了白鸽,雉鸡展翅仍不能曳虹长空。
“你心里有事?”看他眉有郁色,似不欢快。
他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她。
“阿寿,我们到山上去,我教你采药,识药草。”
“我?”她看一眼云低雾浓的落雁山,实在没那份闲情逸致。
她喜静,不爱满山遍野的奔走,尤其是她只有一双穿看舒适的绣花鞋。
待在药庐已有月余,除了前几口在养伤外,之后便行动自如,她身上的衣物是向附近几位大娘换来的,虽然简朴,但不算太旧,稍微修几针还合身。
但是鞋子就没法子了,干粗活的大娘们大都脚大,她的脚小,没一双适合,试采试去只好作罢。
而期间并无人寻来,失去记忆的她迫于无奈,只得继续由陌大哥收留,偶尔做点家务为报。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养出气力了,趁着天气还算晴朗,走走路活动筋骨,对你有利。”他以大夫的观点发表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