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对沐昊然的后院向来十分放任,由着她们明争暗斗,杜云锦的到来不过是后院多了个女人罢了,她不会在意,也不会放在心上,她们对她的意义皆相同,并无例外。
第三章不安分的刁奴(2)
“你说我死了以后,然弟会迎娶什么样的女子为继妻?”赵筱攸问向女乃娘徐嬷嬷。她很想知道以表弟狂狷不羁的性格,谁会是他今生最深的牵挂,眼下他身边的女人全是对他有所图谋的逐利者。
为权、为钱、为了遥不可及的野心,他们没有一个足以匹配他,让她想走也不安心,没看到他有个圆满的将来,她怎么也不甘心,这么好的表弟……偏偏她不爱他。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大少女乃女乃又在自寻烦恼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哪是你成天的苦恼就能求来?大少爷是聪明人,他会慎选适合他的人。”每个人有他该走的路,强求不得。
“情之一字,在情深不能醒,瞧他那执拗的性子和我姑母多相似,一旦陷了就一路走到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呵……呵……好像我又多虑了。”她不禁苦笑。
其实赵筱攸对早逝的婆母兼姑母的赵雁如所知不多,大半听长辈一谈,其中不乏欷吁,一代佳人见白头,转眼红颜白骨,叫人怎能不感叹一二?
若是当年姑母嫁的不是公爹,说不定如今尚在人世,儿孙绕膝、夫妇和睦,镇日与老友闲话家常。
可是姑母偏对公爹丢了心,礼佛途中见了一面便情根深种,在明知他对远房表妹有几分情意下仍坚持下嫁,结果一正室、一偏房在相距不到三个月分别入门,分走了丈夫的情爱。
正妻赵雁如得到夫婿的敬爱,而沐老爷对偏房贾氏却是发自内心的怜爱,虽然他对待妻妾大多公正,对她们所出的孩子也未有偏见,同样看重,可是明显的,贾氏更讨沐老爷喜爱,毕竟那是打小就处在一起的感情,后来的赵雁如用情再深,也及不上多年情谊。
而活得久的人总是能影响不少事,贾氏枕边风一吹,沐老爷的看似公平渐渐有了偏颇,当然他自己不会承认就是。
“大少女乃女乃是关心则乱,老是把大少爷当成从前策马狂奔的少年,他已是昂藏七尺的卓尔男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需要你时时关照。”主子都自顾不暇了,这些事她操心也没用,还是自己宽心要紧。
“徐嬷嬷,你看我是不是又多愁善感了,明明告诫自己不可忧思过重,可是这脑子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多了,我……我真的不想然弟孤老一生,他……”忽地,赵筱攸脸色微变地按着胸口,一阵急喘,双颊潮红似血又转紫。
徐嬷嬷连忙取出瓷瓶里的黑褐色药丸,倒了杯水来,让主子和水吞服。
“不能再心思重了,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嬷嬷只要你平安顺心,万事莫愁,旁的人莫要在意。”
徐嬷嬷与她一手带大的赵筱攸之间,有着说是主仆却不亚于母女的感情,她把自家小姐当女儿疼爱,而有了不能向外人倾吐的心事,赵筱攸也全无保留地说与徐嬷嬷听,与她比和亲娘还亲。
“呵……我这身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能撑到今日已是老天开眼了,嬷嬷就让我多说点话嘛,你帮我记着,以后说给然弟的儿子听。”
人死如灯灭,怕是三、五年过后,再无人晓得她赵筱攸是何许人也,一抔黄土埋葬了她的过去。
似乎人"在时候到了"会有某种预感,赵筱攸的心疾发作越趋频繁,以往能压制病情的救急药丸越来越不管用了,她可以感受到皮肉包覆下的那颗心正走向衰亡,欲振乏力。
“你自个儿说给哥儿听,嬷嬷年岁已高,记性差了。”
赵筱攸一听,面露柔和的轻笑,“你看新纳的杜姨娘能不能为然弟传宗接代?他都老大不小了,该有孩子了,不该被我耽误了,二叔都有了一庶子一嫡女,身为兄长的他应该迎头赶上。”
“大少女乃女乃……”
赵筱攸伸出枯瘦的手,止住徐嬷嬷未出口的劝言。“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允许我任性一回,没把一切安排好,我的心会有挂念,成不了佛的。”
“唉,你让嬷嬷我情何以堪?”在她心口割了一刀还不够,非要两手一扯开,活生生的掏心。
一见徐嬷嬷莫可奈何的神情,赵筱攸倒是笑得恬静。“我能托付的只有你……”
“大少女乃女乃,遗花院的那位让丫头来传话,说是要求见你一面。”
此时掀帘子入内的珍珠语带蔑意,她丫头身分,却是小姐心性,丝毫不觉打断主子的话有何不对,还有些盛气凌人。
不只是她,另一个叫玛瑙的大丫头也是心气高的,只是不像她这般明目张胆的显摆。
她们两人和仰月、衔云是赵府特意挑选出的陪嫁丫头,容貌上乘,端雅秀丽,能文识字,不用说,另一种用处是代替主子服侍夫君,有当通房之意,若是其中一人有幸得了孩子,便寄在赵筱攸名下,让她百年之后也有子孙传香火。
只是赵筱攸数度病危,仍迟迟不为身边的丫头开脸,送上丈夫的床,而生性风流的沐昊然也未提起此事,就这么毫无动静的晾着,等不及的丫头们自是心急了,几次欲言又止地想自荐枕席,又恐主子不悦。
她们等急了,自然找人出气,所以后来居上的杜云锦便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人的心态很简单——我得不到的,你凭什么得到?
见到珍珠的态度,赵筱攸眉头一蹙,“珍珠,掌嘴。”这丫头益发泼了。
“大少女乃女乃,奴婢……还想顶嘴的珍珠一脸不服,她自恃是大少女乃女乃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怎么,连我也管不动你吗?”哪天她若是走了,以珍珠这样尊卑不分的气性,只怕在沐府活不过三天。
咬着牙,两眼发红,珍珠泪光泛动地自朝脸颊挥巴掌,一脸隐隐的愤色,犹不知何错之有。
她力道不大,根本不见红肿,她挺爱惜皮肉的,对自己下不了重手,但是她的面子伤得可重了。
“看来你没有一丝反省的意思,我有叫你停吗?烦劳你了,徐嬷嬷。”是她疏懒了,没能教好底下的人。
“大少女乃女乃……”
重重的巴掌一落下,打断珍珠的求情声,她惊讶得瞠大眼,不敢相信一向和善待人的大少女乃女乃居然会叫徐嬷嬷打她,她痛得眼泪直往下流,一张脸肿得半天高,嘴里有丝丝血味。
没被打过的她心中有股怒火熊熊燃起,她觉得自己没错还受罚,很不甘愿的竟东闪西躲起来,让徐嬷嬷打不着她。
正当她暗自得意之际,仰月、衔云一左一右从后扣住她,徐嬷嬷见她不驯,下手打得可重了。
十数下后,珍珠的脸都肿得不成人形了,赵筱攸眉头一抬,这才语气轻柔地喊停,眼神淡然无波。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她眼下没有太多心里管教丫头,看来她得着手做一番安排了。
“奴婢没错。”珍珠口齿不清的喊冤,硬气得很。
“仰月,你来告诉她。”知错不改只会错上加错,误了一生。
仰月一福身,走向面有不满的珍珠跟前。“你第一错是,未经主子的允许就擅自闯入屋内,第二错是主子未说完话时,身为奴婢者未能出言抢白,此为不敬之罪。第三错是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你妄自尊大,犯了规矩,不管你是谁的丫头,主是主,婢是婢,不可乱了分寸,不可以婢的身分冒犯主子,遗花院的杜姨娘虽然名分上是个妾,可是论起尊卑,你仍居下位,你以为你是谁,胆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