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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下·续缘篇) 第13页

作者:楼雨晴

难过吗?除了无以名状的恐惧,他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在怕些什么?他自己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怕……严君离就这样死了,他得一辈子背负害死一条人命的罪咎?还是、还是另外还有些什么?

他不知道,脑袋完全无法运作。

“你用什么心态看待君离,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叫你来,只是因为你有义务知道这件事,面对他因你而承受的每一道身体创伤,你可以选择一转身就抛诸脑后,或者要内疚到死也是你的事,总之,君离未来如何都与你无关了,你不是他的谁,以后也不必再来。”

他懂严君临的意思。

一个害他最亲爱的小弟伤成这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再让他接近严君离?

可是他没走。

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蜷坐在角落,一动也不动。有时,得等到胸口闷痛、脑袋因缺氧而发昏,才发现自己呼吸愈来愈慢、下意识又屏住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挽住时间,让它走得慢一点,别那么快带走那个人。

那个……让他矛盾不已、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居多的男人。

严君离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

医生说,要观察术后情形,前三天是黄金期,能挺得过来,就可以先放一半的心。

另外,患者颅内有血块,这就得碰运气,有时会自行吸收散去,若是不能就得另外安排再开一次刀。

开脑手术……严知恩光想就四肢发冷。

这其间,他每天都来,严家兄弟看见了,倒也没开口赶人,也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完全当他是空气,视而不见。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没人跟他说严君离的情况如何,他也不被允许进入探视,就只是惶然地等待,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严君离,不要死!

直到第四天,他来医院时,严君颐难得对他开了尊口:“刚哪小五有短暂醒来几分钟。”

闻言,他双眼一亮:“那他——”

“他叫你回去上课,不要再来了。”

被人抢白了一阵,他沉寂下来,不说话,也没有移步离开的意思。

于是严君颐又补上几句:“他说,他不会有事,等好一点,他会再跟你联络。”

“是吗?”他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随口打发他的谎言。

任何人在经过这种事后,都会恨死他这个始作俑者,哪还会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但他还是点头,如他们的愿离开医院,回到原来的生活步调,白天上课,晚上去店里值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默默数着日子,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他不曾接到任何关于严君离捎来的消息。

丙然是敷衍他吗?

他原是想,最多再忍两天,若还是没有回音,就要再去医院一趟,结果那个周末就收到严君临传来的简讯,说严君离要见他。

他依约定的时间来到医院,严君离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乍见的第一眼,只觉他清瘦不少、气色差了些,但是眼神清明、意识也很清楚,还有闲情倚坐在病床上看书,如果不是人还在医院里,几乎要以为他与常人无异了。

严知恩不自觉松了口气,这比他预期的好太多、太多了。

对方抬眸,看见他呆站在门边,率先开了口:“把门关上,进来再说。”

他脑袋几乎没办法正常运作,只能被动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我让二哥绕去夜市买蚵仔煎。”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觉问:“你现在可以吃那种东西吗?”

“不能。但是我们有一个小时。”

“喔。”他大概懂了。不支开那些人,他大概不会有什么良好待遇,两人也无法好好谈话吧。

“听说二哥出拳揍你,还好吗?”

他模模左颊:“还好。”

当时根本感觉不到痛。严君离应该也不是真心想问,少了平日望向他时的暖暖笑意,清眸淡凉、平缓无绪的音律,听起来更像客套话,就像以前面对外人那样,隔了层纱,温和却疏离。

“你那天说的——”此话一出,便见他绷直了身躯。严君离仰眸迎视他:“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希望你能对我坦白,不要再有一丝隐瞒,做不到吗?”

“……不是。”现在躺在病床上差点赔掉一条命的人又不是他,人家受害者只是想要个明白而已,他能说不吗?

“那么——”严君离吸了口气:“我们的关系,真的让你那么不自在吗?”

“……”这时候否认,未免矫情,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我,怪我任意介入你的人生,用钱收买人性,害你失去了家、以及原本可以拥有的亲情?”

“……一部分。”

“另外那部分呢?”

“我身边每一个人,总是告诉我,应该这样、必须那样,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包括你——严君离。

“你自以为是地将你认为对我好的一迳塞给我,就像你认为用钱收买我父母,这样是对我好,最后却是让我成为他们变相勒索的人质。我连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我离开你,让他们从此失去金援。”

“你知道,我妈甚至跑去店里大闹,警告那个女孩子离我远一点吗?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心动,喜欢上一个人吗?我不一定要多美好的结果,但是也不想以后想起来,只有被甩巴掌、当成病菌鄙夷轻视的糟糕记忆。”

第5章(2)

严君离闭了下眼:“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一迳地认定我需要你,可是我人生所有最糟糕的纪录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你有关,我能叫你滚远一点,说我们之间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深刻的爱情、我更没有你以为的,没有你会死吗?”

“原来……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呵护,竟成了对方痛苦的根源,他其实……不被需要。

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对方至少会需要他的陪伴——无论以何名目。

所以那一晚,小恩真的是有意伤害他,藉此推开他吧?

“那天,你问我究竟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觉得你有选择权,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两者都不是,我只是以为,就算没有爱情,我们之间应该还有些别的,这么多年下来,难道连一点亲情都没有吗?不能当情人,就不能是兄弟、不能是知己吗?”

严知恩怔然,没想到他会如是回应。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我说要一辈子陪着你,不是只有那么狭义的关系定位而已,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人生路,无时无刻回过头来,身后都还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你的心事、为你撑起一半的人生重量,让你能安心踏实地走每一步,遭遇挫折时,也不至于面对一个人的茫然无助——这也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想告诉你的答案,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接下来他沉默了好久,望着严知恩复杂的容色,专注地、像是最后一回、又像是从来没真正见过眼前的人那般,就在对方以为他不打算再多书时,才又突兀地接续上一个断句——

“如你所愿,我放过你,今天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前一刻还说不在乎身分,只想为对方撑起一半的人生重量,下一刻就决绝地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这脸会不会翻得太快?严知恩一时思绪打结,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你要的吗?我现在成全你,再也不会有人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可以谈几场再也不会被侧目非议的恋情、享受你要的自由,我再也不会去干涉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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