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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上·定情篇) 第23页

作者:楼雨晴

嗓音逐渐轻弱,终至无声。

那忧伤绝望的音律,丝丝缕缕飘进严君离心房,一瞬间,狠狠揪沉了呼吸。

四之二、情生意动难自持

也许是药力发挥效用,严君离最后仍是陷入短暂的睡眠,这一回,完全无梦,安稳入眠。

再次醒来,约莫是正午时分,算算最多应是不到两个时辰,身畔已不见那与他同眠之人。

躺了数日,感觉精神了些,遂起身离开床榻稍作洗漱,打点了下衣容,那人便在他罩上最后一件外衫时,端着午膳及汤药进房。

四目相视,对方怔了下,旋即道:“我、我没违背约定,是意同来找我,说你病了,我、我这就走,你别动气……”

严君离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那人已搁下托盘,快速往门外退。

想到什么,又回眸道:“我调了几个利落的人手进观竹院来——你别急着否决,意同还小,若是有个什么状况,总得有人打点杂事,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应付得来吧?我挑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们很机灵,不会乱嚼舌根,平日没事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的宁静,至少这件事,你听我的,可以吗?”

“……”话全让人给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话一说完,严知恩没敢再多作停留,近乎仓促地离了观竹院。

饼后数日,再没踏进一步。

日子,又回到最初的两不交集,不同的是,意同现在会往听松院跑,严知恩偶尔处理生意上的事,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学习,慢慢接触一些商务上的事情。

这事意同问过他的意见,是他亲口允的。

每日傍晚回来,意同都会向他报告今天又学会了什么。

一个月后的傍晚,意同回来时,抱了本蓝皮本子,他约略翻了一下,惊见那是布庄的账本,而意同则是苦着脸告诉他:“爹要我看着办。”

他简直快被吓死了。

虽说有心要让孩子走商途,可这会不会太激进了?意同才七岁,就要他管一家店铺子?!还是严家最赚钱的铺子之一,严知恩疯了吗?

“爹说,家里已经有一个烧钱的,再多一个败家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

他几度冲动地想去听松院问问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临出房门,又止了步。

严知恩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既然有心带意同,就不会儿戏胡闹,把孩子交给亲爹,能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

叹上一口气,对自己承认——他只是在找借口,能让自己合理化去见严知恩的冲动罢了。

那一夜,他在窗边不自觉呆坐了大半夜,后半夜躺上床榻,辗转反侧,本以为会是个难眠的夜,半梦半醒间,却见到了端坐桌前望他的严世涛。

“爹!”他惊坐而起。

案亲就坐在以往他生病、前来探视时惯坐的那个位置,那温和眉目、慈爱笑容依旧,从来都只有他,才能得到父亲这样的神情。

他眼眶一热,没想到至今,父亲仍不怪他,一如既往的疼惜。

“君儿,你快乐吗?”爹开了口,问的竟是这么一句。

看似简单,却教他无从答起。

要欺生人容易,欺个过往之人,却是大不敬,也欺不了。

于是他沉默了。

严世涛一阵叹息。“我本是希望你人生能过得简单些,你却是过不了这一关……罢了,这是你自找的,你的心选了这条路,我还能说什么呢?”

“爹?”他不懂。

“君儿,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欲对严知恩下手,你说了什么?”

他记得。也知道,是因为这样爹才收手,怕他真与严知恩同生共死。

“君儿,你知道你那时的神情吗?义无反顾,生死相随……我还能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愈是生死关头,表现出来的最是真诚无欺,君儿对那个臭小表太在乎,在乎到早已超出手足应有的界限,他不知道君儿自己发现了没有,但他是不得不收手,怕连同儿子也一道毁了。

“后来,你让他走了,我本想,这样也好,免得你真身陷迷障,无法自拔。谁知道那小子硬是要赖你,不肯走。你难道不奇怪,我与他势同水火,为什么又会万般信任,什么都交给他吗?”

“……他对您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就说得很坦白,他恨我,可是他很爱你,他想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个共同点——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害到你。

“爹后来想了又想,这偌大家业,我是无法带进棺材里,又不能守护你一辈子,那么,与其想方设法地替你延那几年命,倒不如找一个至死都不会背叛你的人,替你扛起这一切,如我还在时那般,保你一生安稳。”

“所以……爹其实并不恨他。”严君离不蠢,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哪还能不懂父亲心思?

“爹年事已高,自知已时日无多,有人接下这担子替你做牛做马,我还乐得清闲,真以为我恋权吗?”要恋权也得有命有体力才行。

“那小子性格别扭,一口气出不来,我就配合配合呗,也难为他都快憋出伤来,又不敢真正对我下手,怕你不能谅解,只好呕呕我,我能不成全他吗?”在险恶官场打滚三十年仍能全身而退的人,是何等老谋深算,会轻易教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给坑了?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爹不该连我也骗。”那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恼恨模样,演来逼真传神、丝丝入扣,连他都被瞒过了。

“怎么?你这是在怪为父?”

“孩儿不敢。”只是想起严知恩百口莫辩的委屈,不免心疼,他真是被爹给冤惨了。

“那死小子,当着我的面撂话,说他永远都不会放弃,早晚要把你拐上手,我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着他的面说要染指他儿子,当严家是没人了吗?简直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严君离实在很难控制不脸红。这家伙都跟爹说了些什么浑话?

爹也一样!闭人为他出生入死,却又坑掉人家最渴望的报酬,做白工操劳得半死还不能有怨言……心肝再黑也不是这么坑人的吧?

“瞧你这神情……怕是也很乐意被他拐。”严世涛又想叹气了。城府再深,也算计不了儿子的心该往哪儿去。

“爹——不允吗?”他知道这事惊世骇俗,常人难以理解,他不是没有试图回避过,可——十年了,依然是情生意动,难以自持。

严世涛见他为难自苦,只得认了,坦言道:“这么多年来,爹是求天求地、只求你能多活几年就够了,其余的,哪还能再贪求更多。拦着你们,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而是这条路不好走,爹是心疼你,不想你去走一条跌跌撞撞、无人认同的感情路。”

“……”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当初避着,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小恩能有更适合的选择,走一条更平稳的路,过着符合世间所赋予价值观的人生。

“可是你不快乐,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能让你对他淡情。”用了这么强烈的手段拦阻,只是更教儿子痛苦,那不是他的本意。

“与严知恩的这场赌局,是我输了。你的命是偷来的,人生苦短,总要让你真正快活一回,热烈燃尽生命的美好,那才值得,不是吗?君儿。”

由睡梦中醒来,严君离怔怔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房。

颊容彷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略凉指掌滑过的触觉,带着谅解与支持……

这些年来,他从未梦过爹,或许是内心有愧,自觉无颜见爹,也或许是——爹也在等这场赌局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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