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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千千结 第26页

作者:琼瑶

只不过强吻了你一下而已。记住,他只是个浪子!一个劣迹昭彰的浪子!你如果聪明一点,千万别上他的当!逃开他,像逃开一条毒蛇一样!现在,你该睡了!她重新躺下来,把头深深的埋在枕上。该死!他怎幺还不回房里来呢?他以为他是那个雕像,禁得起风吹雨淋吗?该死,怎幺又想起他了呢?

她似乎朦朦胧胧的睡着了一会儿,然后,就忽然浑身一震似的惊醒了,看看窗子,刚刚露出一点曙光来,天还没有全亮呢!侧耳倾听,她知道自己惊醒的原因了!那脚步声正穿过走廊,走向隔壁屋里去。天哪!这傻瓜真的淋了一夜的雨!她掀开棉被,走下床来,披了一件晨褛,她走到门口,把房门开了一条缝,看过去,耿若尘的房门是洞开的,他正发出一连串砰砰碰碰的声音。然后,她听到他在敲着桌子,高声的念着什幺东西。她把门开大了一些,仔细倾听,却正是她所喜爱的那阕词:“数声啼□,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丝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

她听着,他在反反复覆的念这同一阕词,他是念得痴了,而她是听得痴了。终于,她回过神来,把房门关好,她背靠在门上,呆望着窗子,反复吟味着:“莫把丝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的意味。

是的,这正是“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的时候。

早餐的时候,耿若尘没有下楼来吃饭。李妈奉耿克毅的命令上楼去叫他,她的回话是:“三少爷说他不吃了,他要睡觉。”

老人皱皱眉头,看了江雨薇一眼,问:“你知道这是怎幺一回事吗?”

江雨薇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老人干嘛偏偏要问她呢?她耸了耸肩,眼光转向了别处,支吾着说:“大概是‘春眠不觉晓’吧!”

“唔,”老人哼了声:“年轻人,养成这种晚起的习惯可不好,唐经理还在工厂里等他呢!”他拿起了筷子,望着江雨薇:“你昨晚回来很晚吗?”

“是的!”她仓卒的回答。

“和那个X光吗?”

天!又要来一遍吗?江雨薇轻蹙一下眉,很快的说:“是的,我们去华国跳舞,回来时已经快两点了!”

“哦!”老人应了声,没再说别的。江雨薇拿起筷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老人锐利的看看她。“似乎没有人睡眠是够的!”他说,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我这个老病夫的精神好!”

你怎幺知道人家一夜没有睡呢!江雨薇想着,心不在焉的夹着稀饭,心不在焉的拨着菜,老人盯着她:“你的筷子在酱油碟子里呢!”他提醒她。

她蓦然间收回了筷子,脸涨得通红。

“小心点,”老人笑笑:“别把稀饭吃到鼻子里去了!那可不好受。”

江雨薇的脸更红了。

一餐饭草草结束。江雨薇一直在怔忡着,她不知道经过昨夜那件事以后,她如何再面对耿若尘。见到他之后,她该用什幺态度,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冷冰冰的,还是干脆躲开他?她一直心慌意乱,一直做错事情,打翻了茶杯,又烫着了手。十点钟,黄医生来了,给老人作了例行的诊视之后,他满意的点点头。

“一切还不错,继续吃药打针吧!”

李妈从楼上跑了下来。

“黄大夫!”她说:“您最好也帮我们少爷看看!”

江雨薇震动了一下,老人迅速的抬起头来:“他怎幺了?”老人问。

“在发烧呢!”

好,毕竟是病了!江雨薇咬住了嘴唇﹔早知道你不是铁打的,早知道你不是铜头铁臂,早知道你不是石头雕像,偏偏去淋一夜的雨!又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你根本是去找死,你这个傻瓜!浑球!

“江小姐!”黄大夫唤醒了江雨薇:“你跟我一起来看看!”

“哦,我……”江雨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幺了?江小姐?”黄大夫不解的问。

“哦,哦,没什幺,没什幺。”江雨薇慌忙说,拎起了黄大夫的医药箱。“我们去吧!”

老人关心的站了起来。

“您最好别去,”黄大夫说:“我不想让您传染上任何疾病。”

“应该没什幺严重的,”老人说:“顶多是感冒,加上一点儿心病罢了!”

江雨薇有点儿心惊胆战,更加神思不属了。她怀疑,老人是不是有千里眼以及顺风耳,已经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们走进了耿若尘的房间,耿若尘正清醒白醒的躺在床上,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枕着头。看到了他们,他把手从脑后抽了出来,粗声说:“我什幺事都没有,黄大夫,别听李妈胡说八道!”

“试试温度再说吧!”黄大夫笑笑说。

江雨薇把消好毒的温度计送到他的面前,他的眼光停在她脸上了,一对阴沉的、执拗的、怪异的眼光!江雨薇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跳动,那温度计在她的指尖轻颤,她不敢说什幺,只是恳求似的望着他。于是,他张开了嘴,衔住了那温度计。江雨薇职业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数他的脉搏,那脉搏跳得如此快速,如此不规律,她不禁暗暗的蹙了蹙眉,量完脉搏,她看着黄大夫:“一百零八。”

黄大夫点点头。她抽出了温度计,看了看,眉头紧皱了起来,天!三十九度五!他还逞强说没生病呢!她把温度计递给黄大夫。黄大夫看了,立即拿出听筒,解开耿若尘上衣的扣子,耿若尘烦恼的挥了挥手:“如果我在发热,也只是暂时性的,一会儿就好,用不着这样劳师动众!”

江雨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吗?你的发热也是暂时性的吗?你指的是感情,还是身体呢?转过身子,她不愿再面对他,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反常的沉重起来。黄医生诊视完了,他站起身来,招手叫江雨薇跟他一起出去。下了楼,他对老人说:“重感冒,发烧很高,必须好好保养,否则有转成肺炎的可能。”拿起处方笺,他很快的开了几种药,告诉江雨薇:“一种是针药,买来就给他注射,另外两种是口服,四小时一次,夜里要照时间服用,不能断,明天如果不退烧,你再打电话给我!”

江雨薇点点头。

黄医生走了,耿克毅立刻叫老赵开车去买药。他看了江雨薇一眼:“雨薇,”他说,诚恳的:“请你照顾他!”

江雨薇心慌意乱的看了老人一眼,这句话里有别的意思吗?天哪!她摔了摔头,今天自己是怎幺了?总是把每个人的话都听成了好几重意思。江雨薇呀,江雨薇,她在心中喊着自己的名字﹔你别被他那一吻弄得神经兮兮吧!你必须振作起来,记住你只是个特别护士而已!

药买来了。江雨薇拿了药,走进耿若尘的房间。

“哦,你又来了!”耿若尘盯着她,没好气的说:“我这房间,不怕辱没了你的高贵吗?怎幺敢劳动你进来?像我这样卑鄙下流的人,也值得你来看视吗?”

江雨薇走了过去,忍着气,她把针管中注满了药水,望着他:“我是个护士,”她轻声说:“我奉你父亲的命令来照顾你!现在,我必须给你打一针。”她挽着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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