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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 第10页

作者:梁凤仪

“杜小姐家里头是做哪一门生意的?”

“听说是……还是不说的好。”

“什么?说嘛,话到唇边又吞回去的人是王八蛋。”

“江湖传闻,做的是盘古初开即有的女性无本生意。”

“嗯!”

“她的道行不浅呢,完全看不出丝毫迹象来!”

“听说还是大学毕业的。”

“算不算糟踏自己?”

“坐在我们经理房内的人都有两张高等教育文凭,月入二万元而已。”

“这个讲法有鼓吹妇女走旁门左道,毋须洁身自爱之嫌,要不得。”

“对,对,再辛苦,还是来清去白的好。我是宁愿捱穷,女儿长大了,决不肯让她作此勾当,再出人头地,也是失礼!”

以上的这些对白,杜晚晴没有听到。

不过,就算她听到,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要在行业里头干得出色,必须对自己的表现有绝对信心,一下子思疑起自己的行为来,就会整个人崩溃。

中区的下午还是闹哄哄的。在皇后大道中与德辅道中之间的横巷,往往摆了好些临时摊档,卖些运动衫裤、袜、丝巾之类。

杜晚晴走近那专卖厂货的运动套装摊档,准备买几套给弟妹。

这么巧,先前的那两位李太与陈太也在挑选货色,两人分工合作,一个选货,一个讲价。搅得那负责看档的老太婆手足无措,很有点卖也难,不卖也难的样子,只一味说:“太太,我们很辛苦才从制衣厂抢到这批平货,每套也只不过赚十元八块而已,还怎么可以减价呢!”

“对了,对了,你自己说每套赚十元八块,我们才不过买四套,你就每套算少五块钱好了,我们把利润对分吧!”

老太婆皱着眉,摆一摆手,说:“好吧,好吧,反正你们买四套。”

临到结账时,其中一位太太又改变主意:“买这么多套干什么呢,买两套好了。”

“太太,若是买两套就不可以减五元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还不是那条数。”说罢,扔下银纸及碎银,拿起货品就走了。

那小贩叫也叫不住,只长长的吁一口气,叽咕地说:“有钱人家多省十元八块,对他们有什么补助呢,那可是我们一家大小的一餐饭菜钱了。”

真是说者凄凉,闻者心酸。

杜晚晴买了几套运动衫裤,扔下五百元,打算回头就走,那老太婆叫住她,说:“小姐,你要拿回尾数呢。”

“那是给你的小账。”晚晴和蔼地笑笑。

“不,不,不!”老太婆硬要把那几十块钱塞回给杜晚晴,说:“小姐,绝对不可以这样。我们还未到讨饭吃的地步。公平交易,给我们赚个钱糊口,已是非常安慰。如果我妄想顾客多给碎钱作打赏,就变成没有资格嗔怪那些几块钱也要省下来的有钱人家了?”

人要能明白道理,要所作所为大方得体,真不是身份环境可以完全定夺的。

杜晚晴想,小贩之于贵妇,何者更有道义、更具气派,真是不言而喻了。

车子把杜晚晴载回太古城的娘家。

杜晚晴出身后的第一件要急着办的大事,就是买了两个相连的面海大单位,让柳湘鸾与花艳苓分别作为住所,又可互相照应。

柳湘鸾仍与儿子高敬康与媳妇阿金同住,高敬康的儿子高进与女儿高惠都留学在外,因此还有个睡房腾空出来,其中一个变相成了阿金舅母的雀局专用房。

母亲花艳苓住的一个单位,面积还要宽敞些,大哥展晴与五弟又晴、六妹再晴都可以独占一个房间,居住环境是大大的改善了。

下午回娘家去,一般见着的都只是外祖母与母亲,父亲很少在家,弟妹更要上学。然,这天竟是例外。

杜一枫悠闲地在客厅里跟花艳苓看午间的电视节目。

“爸、妈。”杜晚晴跟父母打过招呼后,飞快地走进厨房去,一把抱住柳湘鸾的腰,道:“婆婆,你在忙些什么?”

“知道你要回来,给你炖好了当归,快给我喝个精光。”

“对,对,女人要是不知进补,很易老!”晚晴扮个鬼脸。

“看,有时候你的神态与心肠还像个小孩子。”

晚晴把汤骨碌碌的一口气喝光了,问:“为什么爸竟呆在屋子里,没有到外头去?”

“我怎么知道?”柳湘鸾对这女婿一向有心病,杜一枫在她心上并不怎么样。只是,说到底是个世故人,既是米已成炊几十年,又何必太过着迹,令自己女儿不好过。在孙女儿晚晴跟前呢,透一口鸟气倒还是可以的。

“来,我们到客厅去陪他们坐坐。”

晚晴正要回身走出客厅,柳湘鸾又叫住了孙女儿:“晚晴,慢着!”

“有什么嘱咐了,老祖宗?”晚晴又逗她外祖母。

“我想起来了,你父亲怕是要跟你商量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还不是你大哥出的主意,要你妈跟你商量,阿宁硬是不肯,你父亲就答应出头。”

柳湘鸾想了想,又说:“晚晴,能帮的便帮,认为划不来的,可别心肠软。你为这个家所作的贡献已经够多了。”

“好婆婆,谢谢你的提点与关照。来,且看他们说些什么吧!”

婆孙两人走回客厅上去,晚晴并把那一大包的运动衫交给母亲说:“给弟妹,以及高进、高惠等都买了两套,你寄到美国去吧!”

“他们穿不了这么多,你别每次回家来都大包小包的。”

“不是贵东西,都是那些工厂的货尾,顶划算。”

“这真叫因加得减,得不偿失。”杜一枫一脸不屑地批评,“你不知道你的弟妹与表弟妹们,现今的口味已经改了,非名牌不穿不用呢,这些街头巷尾的货色寄去是白花邮费。”

“都不是大场面用的衣物,有什么名牌与不名牌呢?”晚晴说。

“你这话是说错了,且看看高进兄妹写信回来叫阿金寄去美国的运动球鞋,就知道他们的口味了,什么温布顿大赛的网球明星做广告介绍的球鞋与运动用具才穿才着,单是一对球鞋就近千元,会肯拿你这五、六十块钱港币的运动衫穿上身?笑话不笑话了。”

“你这就别多话吧!”花艳苓厌烦地说,“不穿就全留下来,让展晴、再晴、又晴他们用就是了。”

“为什么姓杜的女人陪阔佬上床去,赚下来的钱只是给姓高的尽情享用?你总是怜念娘家的人。”

“没有我这副德性,你女儿不会如此辛苦经营,让我们好住好食。”花艳苓才回驳两句,双眼已变赤红。

“好了,好了,晚晴几天才回家一次,不是要听着父母吵架而来的呢!”柳湘鸾做好做丑地慌忙打圆场。

“把你这些礼物带回去分给家里的菲佣是正经,别惹起弟妹们的不快。你若要成全他们,让他们娇生惯养地长大,就做得彻底一点。”杜一枫依然忍不住塞跟晚晴这几句话。

晚晴没有表示什么,她太习惯父亲的脾气了。

杜一枫再清一清喉咙,给晚晴说:“你大哥那盘把港制银器外销的生意,做得实在不怎么样,他打算结束营业了。”

晚晴真想说,这样子下去如何了断?大哥做生意只凭一时兴起,一时意盛,根本都不曾好好地做过市场调查,更没有耐性捱过一段开山劈石的垦荒期,就见气馁。哪会有成功的希望?

然,晚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她忌讳。

杜展晴跟父亲杜一枫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对他们父子正确的批评,极尽巴结之能事,也是志大才疏而已。

且,晚晴更明白她在家里头的特殊身份与地位,以及其所能起的催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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