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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37页

作者:晨蔷

丙然,只三分钟光景,西平就回来了。他手捧着一个大方纸盒,进门就要白蕙闭上眼睛。

白蕙嘴里嘀咕着:“你这个人,今晚到底搞什么鬼名堂嘛?”但还是顺从地阖上了眼睛。

她只觉得西平把一个什么东西套在她头上。她猜是一顶帽子,刚想伸手去模一下,西平把她双手拉住:“先别动,也别睁眼,跟我来。”

西平牵着她的手来到门厅那面大镜子面前,欢快地叫一声:“好,看吧!”

白蕙睁开眼睛。哦,镜子里是自己吗?眼前的自己头戴淡紫色花冠。花冠四周缀满五颜六色的钻石,闪烁着各种色泽的光芒。这顶花冠和自己身上那件浅紫色纱裙竟那样相配,仿佛天造地设一般。难怪西平关照自己,不要去换衣服。

“阿蕙,你真比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还美!”西平忍不住赞叹起来,“不,不,你是一枝紫蝴蝶兰,一枝带着朝露盛开的紫蝴蝶兰。”

“怎么,你也这样说?”白蕙不无惊奇地说。

“难道已经有人在我之前说过?能告诉我是谁吗?”西平竟带点妒意地问。

但是白蕙没有回答,却指着头饰问西平:“这是从哪儿来的?”

西平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把她拉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得意地说:“还记得那次化装晚会吗?这是我特意为你设计、为你制作的,花了我整整三个晚上呢。我不愿它被别人挑走,因此那晚一直把它藏在抽屉里,想等到你来再拿出来。我要让大家看看,你有多美!可你那天没有来……”

说到最后一句,西平竟有点伤感,似乎至今还为那次白蕙的没到场而遗憾。

白蕙看出了这点,不免有些内疚:“但你为什么要特意为我设计呢?要知道,那时……”

她想说,那时我们还不太熟识,而且,记得那时你刚从国外回来,对我是一副骄傲轻慢、居高临下的样子。但她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那么个念头。”西平双手一摊,耸耸肩,“我对自己说,这个晚会是她出的主意,我不能不感谢她,虽然我明明知道……”说到这儿,西平一笑:“你那天可并不是诚心诚意帮我出主意。你的话里都带着刺,可我决定接受挑战。你知道,我可是好斗的呢!”

白蕙马上忆起在蒋家讨论舞会那天的情景,她想,哦,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但却如此宽容大度、如此聪明机智、如此不露声色地接受了我那份带刺的“挑战”,而且还想着要感谢我……她心头一热,不觉莞尔一笑,说:“你倒也不傻!”

这是西平从未在白蕙那儿得到过的甜甜的、嗲嗲的、娇媚的一笑。

“天哪,真要命!”西平突然咬着牙,低声咕哝一句。

“怎么了?”白蕙问。

西平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白蕙看。白蕙刚才那一笑,使他产生了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这些天,这种冲动曾不止一次地向他袭来,但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猛烈、可怕。他只想把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姑娘紧紧抱在怀中,想用自己的嘴去贴在姑娘那对笑涡上,那双虽然带着笑意、却总显得忧郁的梦一般的眼睛上,那精致的鼻子上,那鲜红柔女敕的小嘴上……他不敢开口说话。他得憋住全身的劲与自己搏斗,以便把火一般燃起的强压下去。

白蕙那颗敏感的心,当然也感到了西平的异样,看着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她不禁有点害怕。理智提醒她:应该立即抽身离去。但不听话的感情却使她的身子变得异常沉重,使她无法立刻站起身来。

她的心情是那样瞀乱:面前这个人不是打从第一眼瞧见,自己就本能地抗拒着的吗?可为什么自己又那么不愿意离开他,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少女的矜持和自重的性格终于使白蕙冷静下来。她轻轻叹一口气,把花冠从头上取下来,故意用淡漠而随便的语调问道:“怎么想到挑选这种浅紫做底色的呢?”

罢才,西平明明看到白蕙凝视着自己的双眼曾突然迸出期待的火花,他那颗年轻有力的心感到了另一颗心的搏动、共鸣和呼唤。可是当他决心听任奔驰于自己周身的热血的驱使,正想把手伸向白蕙时,那火花却倏地消失了。白蕙那冷静的语调,使他也渐渐平静下来。那灼烧着他全身的狂热化成一片更加深厚而凝重的柔情,一片更加尊重、更加珍惜这个姑娘、想要更深地了解她、更默契地去感应她晶莹而细腻的心灵、给她以关怀和保护的柔情。

他恢复常态,轻松地笑了,说:“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穿着一件浅紫色旗袍。我觉得那淡雅素净的色彩与你最相配。今天你的这条纱裙,又是这种颜色。我想这正是把这顶花冠送给你的好机会。你刚才也看见了,它是多么适合你啊。”

白蕙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把正在手里把玩的头饰往西平膝上一放:“我不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接受任何礼物。”

西平急了,忙解释道;“你不知道,那天晚会上有一个规定,谁戴的头饰都可以带回家去,作为纪念。这不过是一件纪念品而已。”

“但是它太贵重了。”

“小傻瓜,这上面缀的又不是真钻石,都是人造的。法国商人正在和我们公司谈判,在国内加工经营这种人造钻石,作为服装上的装饰品。为了宣传,他们送给我不少样品。”

“真的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不骗你。制作这花冠头饰的材料不值几个钱,可是制作者的心意,”说到这儿,西平顿一顿,才接下去,“却希望得到你适当的回报。”

白蕙本能地朝后退缩一下,怯怯地说:“你要什么回报?”

“别怕,很简单。我只要你戴着它,陪我跳一个舞。这本来是那天舞会上,我就该得到的。”

白蕙还怎能推辞呢?她温柔地说:“你帮我把花冠戴上吧。”

西平轻轻地把花冠再次给白蕙戴好,然后走到那台大留声机前,打开盖子,放上一张唱片。

在音乐的前奏里,西平一本正经地一躬到地,伸手邀请白蕙起舞。

白蕙也满心欣悦地提裙曲膝,认真地接受了邀请。

他们在慢四步舒缓的节奏中,和谐地滑动。西平贴着白蕙的耳朵,轻轻说:“设计这花冠时,我就在盼着这一刻。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没来,我是多么失望。”

白蕙抬眼看看西平,发现他那对深邃乌黑的眼睛竟突然变得暗淡了,眉头也微微皱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抽搐一下,一阵刺痛。她也耳语般地轻声说:“让我道歉,行吗?”

西平把白蕙搂得更紧了。白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那样柔和。那双如诗如梦的大眼睛里充溢的温情,清泉般地奔涌而出,流过西平那充满焦渴期待的面庞,灌注入他的心田,象在给他无限的抚慰。

谤据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改编的舞曲,旋律优美而单纯。在一遍又一遍的变奏中,两个青年人忘情地相拥着跳舞,仿佛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别的存在。

夜已渐深。一弯新月悬挂在夏日高远的天幕上。它那一点微弱的光对于喧嚣的人寰,显得那么渺茫。丁家花园中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树,就足以把它完全遮住。此时此际的丁家花园是一片黑黝黝厚沉沉的阴影,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但是,就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有一个孤独的、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灵魂,在跳踉,在奔突,发疯似地穿行在这巨大花园的树丛草径之间。他早已被判定为一个疯子。他的早已被排除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可悲的是他的灵魂并没有死。他有时狂歌痴笑,有时痛哭流涕。他曾用小刀把自己刺得满身鲜血淋漓,露出一副狰狞的凶相;但有时也能在钢琴上奏出极其美妙的音乐,温柔胆怯得象一只孱弱的小猫。他的神智有时清醒,清醒得不亚于任何正常人。但更多的时候是混乱,天马行空的幻想,莫名其妙的思路,偏执而顽固的念头,常常通过他紧张得几乎痉挛的面部肌肉显示出来。好在平时他不和任何人接触,除了看护着他、照顾他生活的老佣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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