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喝醉了酒,还能起得来?”
“她每天四点起床已经习惯了,即使喝了酒也不会误事。”小张绷著脸,“这就是仪琳学姊优秀的地方,换了别的女孩子,早就娇滴滴的哭了!”
“那昨晚的事……她说了什么?”
“她醒来后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真的什么也没说?”发现他躺在她身边也不讶异?
“她跟我又不熟,当然不会告诉我跟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的感受了。”小张瞪了他一眼,“想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她。”
一缕黑色的烟冒起。
方仪琳从旅馆的窗户看到外头的景象,连忙扛起随身的摄影机,立刻冲出房门。
以前找新闻靠的是线报,现在没有人当她的眼线,她只好自己随时注意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战火频传的西亚。她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一名战地记者。
虽然冒险是她从小的梦想,但为了母亲她只好放弃自己的梦想,当个形象端庄的主播。
可她就是来了,执意辞去女主播的工作,自告奋勇的来到这个快被飞弹夷平的地方,吓傻了所有认识她的人。
月兑掉名牌套装,抛弃所有的化妆品,一身绿色的紧身衣配上迷彩裤,一双沾满灰尘的靴子,行李中甚至找不到一瓶保养品,烈日下皮肤黝黑的她,恐怕从前的朋友也认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想藉此治疗为爱受的伤,或许她想趁此机会自我放逐,找到真正的自己。
方母在她临行前哭天抢地,抱著她不放。但她对母亲说,这一次,让我自己作主吧。母亲的双手,才无奈的松开。
她一直想坐上晚间新闻女主播的位子,到头来却发现,执著成了一种执迷,彻底放弃的那一瞬间,反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
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把这儿当作生命的另一个起点。
经过几个月的战争,这座城市已经沦为废墟。
敌方的飞机曾轰炸过这里,显然不会再浪费一颗飞弹到此,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方仪琳要拍的,并非紧张的战争场面,而是战后城市的凄凉。
例如老人、儿童,伤残的士兵、失去亲人的妇女,她拍下他们哭泣的脸,但更多的时候,她发现他们残留的不是眼泪,而是一种空洞无奈的眼神。
她住的旅馆已经没水没电了。过几天,她会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
这座空城,虽不会再有被轰炸的危险,但她还是遇过--小巷中的枪林弹雨。
最最可怕的,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人。
那缕黑烟窜起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是这几天以来,她看到过最浓的黑烟。
所以她扛著摄影机想去一探究竟。或许她拍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因为有好几次,这样的黑烟都只是当地百姓在烧垃圾,但她还是得去看看。
呵呵,以前她觉得摄影机好重,但在这座战火统制的城市里为了逃命,为了生存,她已练就一身气力,这点重量对她而言已经微不足道了。
绕过一处断壁残垣,她看到了黑烟冒出的起点。
谢天谢地,这里并非发生了什么事故,的确又是有人在烧垃圾。
虽没能捉捕到什么精彩的镜头,方仪琳虽有点失望,但还有什么比天下太平更令人欣慰的?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她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也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此刻,一个男人,正站在火堆边笑望著她。
他跟她一样,身穿深绿色的紧身衣和迷彩裤,皮肤黝黑,一脸风尘仆仆。
他像极了楚逸风!
“好巧呀,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可见我们真有缘。”
已经好久没听到中文了,这里除了她听不懂的当地话,就是半生不熟的英文,这一句中文像是一声亲切的呼唤,引得她几乎掉下泪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楚逸风。
“呵呵,听说这里在打仗,我来看热闹的!”他嘻皮笑脸的回答。
“看热闹?!”这话引起了她强烈的不认同,“你知不知道战争让多少人失去生命,你居然幸灾乐祸!”
“小姐,我说看热闹也没有什么错,你何必这么生气?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我怎么一样?”好不容易见了面,他就不能说句让她开心的话吗?
“你不仅看,还把人家的悲痛拍下来让全世界欣赏,这种作法比我们这些光是看热闹的人更恶劣。”
“你懂什么?我这是高尚的新闻工作,我拍下惨痛的画面,是告诫世人不要重蹈覆辙。”方仪琳气恼。
“不过有些好战份子看到如此壮观的战争场面,或许会产生无限的向往之情。哎呀!到时候你就成了罪人了。”
“你--”她气得全身直发抖。
“所以喽,小姐,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战争是男人的事,且是外国人的事,他们打得是死是活,也不关我们的事,更不关你一个女人的事。”
“呸!无聊鼠辈,我懒得跟你废话。”
她扛著摄影机就想走,不料,他却把她的摄影机抢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她朝他大吼。
“看看你这些日子都拍了些什么,唔,都是拍人的脸?喂,人都有肖像权的,随便乱拍不怕人家告你啊?欺负人家在打仗没空看中视。”
“你给我闭嘴!”方仪琳抡拳朝著他的背一阵乱打。
“你的同事拍那些飞机、炸弹什么的,倒是情有可原。毕竟,那是为历史作见证,而那些照片及影像拍回去后,可以方便我们国家做武器研究及战略演习,更有价值,不像你,冒充战地记者,不敢身赴险境,却老在这儿拍人的脸,回台湾去吧,那里有更多漂亮的脸供你拍。”
“姓楚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打破你的头!”方仪琳插著腰警告。
“好吧,我不说了。”楚逸风把摄影机放在地上,继续往火堆里扔垃圾。
“喂,你还不走?”她诧异的看著他古怪的行为。
“走哪去?跟你回旅馆!好好好,我几天没睡觉了,我们正好同床共枕。”他大笑。
“呸!谁让你跟著我了?”她狠狠的瞪他一眼。
“那我爱待在哪里、爱做什么,你也不要管。”他侧过脸去,拿著木棍将火堆拨动了下,使得火越烧越旺。
“这里很危险的。”她担心的说,“当地人最喜欢抢劫你这种外国人。”
“你也是外国人呀,为什么你不怕?”
“我是战地记者,冒险是应该的。”
“我是战地记者的爱侣,陪她冒险也是应该的。”他斩钉截铁地答。
“你……”明知他花言巧语,听了这话,她心中仍不由得泛起一丝感动。
楚逸风当然看到了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冷不防向前一把抱住她。
“仪琳,原谅我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是特地来寻你的,寻了好多座城市,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他不再油嘴滑舌,语调低沉的,“我看见你一个人住在那问小旅馆里,没有水、没有电,我想去见你,可又不敢,所以我在这烧垃圾,知道看到浓烟你就会来,从早上到现在,我把这火堆烧得越来越旺,终於让你注意到了它。”
这个傻瓜!
他怎么可以这么仿?怎么可能为了她不顾生命的安危,从战火纷乱的城市,寻到另一座城市,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任炸弹如烟花般在四周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