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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夫 第18页

作者:楼雨晴

第十二章

婚事一说定,他便有计划地一步步采办成亲的大小事宜,三媒六聘、礼单、宾客名帖、酒宴……全都自己来,不假他人之手。

他想过了,成亲前数日,依古礼夫妻不得会面,让她先回村子里住几天。那是穆家的老宅,由那儿将她迎入新家,也算合乎情理。

她看了,笑说:“何必弄得那么麻烦。”依她看,那日夜里,树下拜一拜就挺省事的,了不起再请人来吃吃喝喝一顿便是。

他却回她:“怕你不认账呀。”

这女子别的本事没有,就会装蒜耍无赖,少个步骤怕日后落她口实,他要名正言顺,教世人皆知他俩是夫妻。

啧,没见过比他更计较名分的男人,成天追诗着要她给个交代。

婚事全教他一手包办了,她闲来无事,只能剪剪窗花红纸、绣绣鸳鸯打发时间。

这日,他又出门采办去了,她鸳鸯绣得无聊了,正想溜外头晃晃,家里就来了个出乎意料的客人。

“穆——浥尘是吧?听说他住这儿?”听来客喊得也挺生疏别扭,八成也不顶熟的。

她一句话也应不上,呆呆憨憨地瞧他,目光随他挪移,不曾移开一瞬,连倒杯水待客都忘了。

“你——都是这样待客的?”被人死死瞧着,对方倒也不介意,从容步入厅堂,悠然落坐。

上天为证,她不是天天都如此丢人现眼的,会如此反常,实在是因为——

回不来的神魂仍然恍恍惚惚,魂游九天,一个傻到极点的问句便飘出她唇畔,“你这脸皮——是真是假?”

男子意态潇洒,一派风流样地调戏她。“如假包换,你要模模吗?”

“喔。”她伸了手要去模,才想到——不对!再像也不是他的小穆子,怎么可以乱模,有人会喳呼乱叫,跟她清算的。

抽回手,再甩甩头,她总算清醒一点。

可再怎么想还是不对,这世上怎会有人这么地像……

她忍不住偷觑一眼,再一眼。

原是怀疑某人在捉弄她,不过这种事通常都是她在做的,他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个胆敢捉弄她。

何况,那神韵、姿态到每一个眼神流转,由头到脚,除了那张脸皮没一处像的,她家小穆子沉稳多了,目光也清明正直许多……

反正,怎么比都是她家的最好啦!

“你——”发了声,她才觉干哑酸涩。“来意为何?”

那张脸足以说明太多事情,不是至亲之人,像不到这程度。

对方也不啰,“来确认。”

“确认了之后呢?”要他回去?

对方没直接回答她,倒像回了自己家里一般,自在得很,还反客为主地招呼她,“坐啊,别光站着,说个故事给你听。”

笔事其实很简单,也很老套,它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复姓慕容的宗族,族长之妻成婚很久以后,终于怀孕了,而且很争气地生了一对双生子。

抱喜老爷、贺喜夫人吗?错!

愈是传统的家族,就愈是迷信,若是生下双生子,一个兴家旺族,人中龙凤,另一个刚注定成魔,索债讨命,衰败家族。

多不公平?命运一出生,大伙儿就一人一语替他们说定了,而他们甚至还只是个不解事的小女圭女圭,什么都没做。

家里留下了长子慕容韬,么子慕容略原是应当沉潭,可终究是怀胎十月的孩子,慕容夫人不忍,设置不惜以命抗争,最终退而求其次,留下了婴孩小命,送往夫人娘家,隔开双生子,期许能够避免悲剧发生。

岁月荏苒,十数载韶光匆匆而过,慕容韬也如众人期许,长成器宇轩昂的翩翩俊儿郎,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他是众人骄傲,身系整个亲族的希望。

案母相继离世那年,他不经意由叔公口中得知多年前的旧事,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养在姥姥家的亲弟,而且竟是因那种可笑的古老禁忌而骨肉离散,因此勃然大怒,发了前所未有的一顿脾气,坚持要将亲弟接回。

那时,他已接下主事之位,是当家掌权者,他的决定,谁能说不?

人是接回来的,可真就此一家合欢,再无争端吗?

那叫痴人说梦。

慕容韬是襟怀磊落,仁心善念,也体谅着亲弟自小在外流浪,不曾受过一日亲情照拂,难免情感生疏。他用了五年的时光,无比耐心地善待、关怀、拉近兄弟俩的距离,期望有一日,能够培养出真正的兄弟情谊。

可慕容略就是性格扭曲,他看不见兄长真心实意要待他好,心太阴暗,没有那么光明温暖的性情,当兄长恳切地说:“你是我兄弟,不是外人,我的一切皆愿与你共享。”他心里头想的却是——若能独占,他为何要共享?

他那正直的傻大哥不会明白,有些事物是无法共享的。

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慕容韬错了,不该高估人性、考验人性,打从他接他回来开始,便注定了一山难容二虎的悲剧。

亲族之间的矛盾争端一直存在,家业庞大,利益冲突容易让人迷失本性,犯下无法挽回的错事。

他在慕容家的地位太重要,一般人无法对他下手,但也不是谁都做不到,至少他亲之信之、从不防备的么弟就可以。

那第一道毒,就是他最疼最爱的亲弟下的,化他内力,入体蚀肤,不愿世上再有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容颜,他要唯一。

有内贼开了门,外头的人要再想起歹念便容易许多。走出那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以至于演变成今日局面。

悔吗?时至今日,仍不敢问自己这道永不敢碰触的问题。

穆朝雨静静听着,默默看着,不发一语。

而后,她站起身,退开一步,神态无比镇定——使力挥出一巴掌,用尽她毕生所能用的、最大的力道,打得一个大男人也几乎招架不住,扶上椅背才能稳住身子。

她很气,真的很气,这辈子不曾如此气过,就连被骗去家产,苦头吃尽时都没有!

看着这张脸,她只会想到——那是他的,他曾经也有一张与眼前如出一撤。俊朗出众的面容,可现在呢?

一度几乎容貌尽毁,受尽轻视嘲弄,即便往后她再用尽心思调养,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回到最初的俊美无俦,凭什么加害于他的人却能顶着这张脸,接收曾属于他的一切,凭什么?

这个人,是他至亲至爱的亲弟啊!她一直都知,权势地位是许多祸事的争端,却不知竟能教人丧心病狂至此!

“他真欠你那么多吗?”或许最初被迫离家,失去亲情的温暖与慕容韬有关,可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这间接造成的亏欠严重得必须以毁容、喂毒、背叛、受尽污蔑来偿吗?

“我曾经很恨他,”慕容略拭了拭嘴角的血痕,神情淡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曾经,很恨。

谁生下来就是恶人?如果当初被留在慕容家的是他,被善待、重视着长大,不用争取就能得到一切的是他,他也能长成那般光明美好的性情。

当慕容韬说愿与他分享时,他真的恨,恨那伪善模样。

但为什么,大哥真的消失之后,那位于心口的地方会像空了一块般,茫然得不知所措?

心里头的芥蒂没有因此消除,那双一直以来渴盼的眼神注视,也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落在自己身上,反而失去得更多,连原有的,那唯一一道关怀,都失去了。

每每夜深人静,仿佛一回过头,就能听到那道暖嗓,轻轻地说——

还不睡?当心熬坏了身子。

雁回熬的,送来给你补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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